李白寫給父親的家書。原件存于中共一大紀念館，圖為瀏陽李白烈士故居展出的復制件。孫敏堅 攝

李白寫給弟弟們的家書。現(xiàn)存于瀏陽市檔案館。 通訊員 攝

李白生前使用過的電臺及發(fā)報機。存于上海的李白烈士故居。 天岸馬 攝

【檔案故事】

“同志們，永別了，我想念你們！”1958年拍攝的電影《永不消逝的電波》里，共產(chǎn)黨員李俠的這句遺言，曾感動了無數(shù)觀眾。李俠的原型，就是秘密戰(zhàn)斗在“上?！影病笨罩型ㄐ啪€上的地下電臺發(fā)報員李白。

越過大洞嶺，翻過大圍山，汽車一路疾駛，終于停在瀏陽市張坊鎮(zhèn)白石村的一座院落旁。李白烈士故居靜靜地沐浴在秋陽里，一如它的主人從容的一生。

李白原名李華初，1910年5月出生于這里的一戶貧農(nóng)家庭。因家貧交不起學費，他13歲便輟學到染坊當學徒。大革命時期，在火熱的農(nóng)民運動高潮的帶動下，15歲的李白加入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，并于1927年參加了毛澤東領(lǐng)導的秋收起義。

今年78歲的李華光是李白的堂弟，其母親是當年李白從戎的唯一知情者?！叭A初哥是我伯伯家的長子，家里人并不愿意他去參軍?！崩钊A光老人說。于是，李白在前一晚悄悄敲開同院嬸娘的房間：“我要跟部隊走了，請嬸娘幫我多照看著些家里?！钡诙煲辉?，李白便背上行囊，沿著蜿蜒的鄉(xiāng)間小道踏上革命的道路，再也沒有回來。

之后，李白參加長征、到陜北、奉命赴上海從事地下工作……他與故鄉(xiāng)漸行漸遠，僅靠書信與家中親人聯(lián)系。在那個戰(zhàn)火紛飛的年代，李白要與家人通信，是極不容易的。李華光回憶說，“華初哥的信件一般都是托回湘的友人帶回，交到在永和鎮(zhèn)開鋪子的六叔手上，再由六叔轉(zhuǎn)交給我伯父。”

據(jù)統(tǒng)計，李白共留下了18封親筆書信，大部分是寫給父親和弟弟們的。解放后，二弟李華慶在自家的閣樓上陸續(xù)找到了這些家書，原件均交國家文物部門保存，故居內(nèi)展示的是部分復制品。

看著泛黃的信箋，記者從這俊秀飄逸的字跡背后，讀取李白對家人的柔情、對革命的執(zhí)著。

家書里的李白，謙恭而體貼。他稱呼“父親大人”，自道“男一切好”。在失去家人音訊的日子里他焦急地去信：“久未接到家信，內(nèi)心實在掛念。男屢次寄回之信，不知收到幾何？近來，福體康健否？合家都好么？甚念……”

1943年，在被日本憲兵隊關(guān)押大半年出獄后，李白得空給父親寫封平安信。信中他化名李靜安，自稱在良友糖果店當?shù)陠T，將入獄稱為“住院”，說“男自住院后，當時因醫(yī)院阻攔不準家屬接見……使大人及合家均為我擔心，實感激不盡！”

因多年不歸，父親多次寫信責怪他“為何不早還鄉(xiāng)”，李白只能溫柔解釋：“我們回家之心，是比大人望我們回來之心還要焦急的?！薄爸灰锌赡芑丶业陌踩肪€及回家后可有一安定的生活時，我們是無論如何都會回家的?！?/p>

父親重病期間，他很惦念父親，卻不能回家探望，寫信囑托弟弟和弟媳：“不要使老人家心煩，如想吃什么菜或者其他東西，要盡量買給父親吃。”1947年父親病故，他只得托人帶回30塊銀元，并在給兩個弟弟的信中寫道：“我因遠居異境，不但沒有盡到半點照顧之責，連與父親一面之緣都沒有，實是抱憾終天！”

柴米油鹽的細瑣叮囑背后，卻是永久的訣別。1949年5月7日，上海解放前夕，39歲的李白被國民黨特務(wù)秘密殺害。直到他犧牲，老家的親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，家書里，他總是一個敬老慈幼、溫和友善的普通兒子和兄長。

李白不敢也不能告訴家人。1937年起，他受黨組織派遣到上海設(shè)立秘密電臺，用無線電波架起了上海和延安之間的“空中橋梁”。這項工作充滿了危險，只要電臺一開機，就會遭到敵人的無線電偵察。為了保護電臺，李白輾轉(zhuǎn)換了6處住所，先后3次被捕。

最后一次被捕，是1948年12月30日凌晨。李白原本完全可以撤退，但在生命與情報之間他選擇了后者。他鎮(zhèn)定地向黨中央傳遞完國民黨的長江布防情報后，從容等待敵人的到來。這封寶貴的電報，助力中國人民解放軍發(fā)動渡江戰(zhàn)役，突破國民黨長江防線。

酷刑拷打和厚祿勸降都沒有讓李白屈服。1949年4月22日，感覺敵人可能要采取極端手段，他給妻子裘慧英寫下最后一封信：“因路遠來時請買些咸蘿卜干……炒米粉亦請帶些來，此外肥皂一塊、熱水瓶一只?！薄拔以谶@里一切自知保重，盡可放心。家里困苦，望你善自料理，并好好撫養(yǎng)小孩為盼?！痹谕靡娚M頭的時刻，李白留下的絕筆信，依舊如此平常、瑣碎而從容。

李白犧牲的消息不久后傳到了瀏陽老家。“我們第一次知道華初哥所干的事業(yè)，既難過又驕傲?！崩钊A光老人介紹說，幾十年來，李氏后人都秉持著“要為李白爭光，不從李白身上沾光”的祖訓，老實做人、踏實做事，爭當對社會有用的人。

離開時，記者坐在故居內(nèi)的發(fā)報機前，輕輕敲下“延安已收到你的電報”代碼。李白為革命舍生取義的精神，就如同電波般穿越時空，永不消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