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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宮收藏的《蘭亭集序》是臨摹本
行書第一名,《蘭亭集序》的榜首位置,想必與唐太宗李世民的推崇有關(guān),但假如它永遠第一,后來的藝術(shù)史就沒有價值了,后來的藝術(shù)家就都可以洗洗睡了。
當(dāng)然我們也不必那么較真,每一個人,都有自己心中的第一。
蘇軾《寒食帖》被認為是宋人美學(xué)的最佳范例
無論怎樣,《寒食帖》,這“天下行書第三”,要等到《祭侄文稿》三百多年之后,才在蘇軾的筆下,恣性揮灑。
王羲之《蘭亭集序》原稿已失,故宮博物院收藏的,是唐代虞世南、褚遂良的臨本和馮承素的摹本,臺北故宮博物院亦藏有褚遂良臨絹本和定武本。顏真卿《祭侄文稿》和蘇軾《寒食帖》,則都保存在臺北故宮博物院。
在《祭侄文稿》和《寒食帖》之間,有五代楊凝式,以超逸的書美境界獲得了顯著的歷史地位;有梅妻鶴子的林逋,書法如秋水明月,干凈透澈,一塵不染;有范仲淹,“落筆痛快沉著”。他們的作品,故宮博物院都有收存。其中范仲淹的楷書《道服贊》,筆法瘦硬方正,民國四公子之一的張伯駒先生說它“行筆瘦勁,風(fēng)骨峭拔如其人”,《遠行帖》和《邊事帖》,一律粉花箋本,亦在清勁中見法度,一如他的人格,“莊嚴清澈,信如其品”。
但宋代書法的真正代表,卻是“蘇黃米蔡”。蘇軾《寒食帖》,則被認為是宋人美學(xué)的最佳范例。
這幅字,是在一個原本與蘇軾毫無干系的地方——黃州完成的。也是在這一年,蘇軾寫下了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、《赤壁賦》和《后赤壁賦》。
這字,這詞,這文,無不成為中國藝術(shù)史上的不朽經(jīng)典。
在定惠院寓居孤獨的蘇軾寫下“寂寞沙洲冷”
11 世紀,那個慷慨收留了蘇軾的黃州,實際上還是一片蕭索之地。這座位于大江之湄的小城,距武漢市僅需一個小時車程,如今早已是滿眼繁華,而在當(dāng)時,卻十分寥落荒涼。
蘇軾在兒子蘇邁的陪伴下,一路風(fēng)塵、踉踉蹌蹌地到了黃州——一個原本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荒僻之地。那時的他,一身鮮血,遍體鱗傷。烏臺詩獄,讓他領(lǐng)教了那個朝代的黑暗。
那段時間,蘇軾開始整理自己復(fù)雜的心緒。蔣勛說:“這段時間是蘇軾最難過、最辛苦、最悲劇的時候,同時也是他生命最領(lǐng)悟、最超越、最升華的時候。”
人是有適應(yīng)性的,他開始適應(yīng),而且必須適應(yīng)這里的生活。從蘇軾寫給王慶源的信中,我們可以看到他在黃州最初的行跡:扁舟草履,放浪山水間。客至,多辭以不在,往來書疏如山,不復(fù)答也。此味甚佳,生來未曾有此適。
在給畢仲舉的信中,又說:黃州濱江帶山,既適耳目之好,而生事百須,亦不難致,早寢晚起,又不知所謂禍福安在哉? 到了黃州,蘇軾父子一時無處落腳,只好在一處寺院里暫居。那座寺院,叫定惠院,坐落在城中,東行五十步就是城墻的東門,雖幾度興廢,但至今仍在。院中有花木修竹,園池風(fēng)景,一切都宛如蘇軾詩中所言。只是增加了后世仰慕者的題字匾額,其中最引人注目的,當(dāng)是晚清名臣林則徐寫下的一副對聯(lián):嶺海答傳書,七百年佛地因緣,不僅高樓鄰白傅;岷峨回遠夢,四千里仙蹤游戲,尚留名剎配黃州。
蘇軾寓居定惠院之東,抬眼,見雜花滿山,竟有海棠一株。
海棠是蘇軾故鄉(xiāng)的名貴花卉,別地向無此花,像黃州這樣偏遠之地,沒有人知道它的名貴。看見那株海棠,蘇軾突然生出一種奇幻的感覺。他抬首望天,心想一定是天上的鴻鵠把花種帶到了黃州。那株茂盛而孤獨的繁華,讓他瞬間看到了自己。他慘然一笑,吟出一首詩:
江城地瘴蕃草木,
唯有名花苦幽獨。
嫣然一笑竹籬間,
桃李漫山總粗俗。
也知造物有深意,
故遣佳人在空谷。
自然富貴出天姿,
不待金盤薦華屋。
朱唇得酒暈生臉,
翠袖卷紗紅映肉。
林深霧暗曉光遲,
日暖風(fēng)輕春睡足。
雨中有淚亦凄愴,
月下無人更清淑。
先生食飽無一事,
散步逍遙自捫腹。
不問人家與僧舍,
拄杖敲門看修竹。
忽逢絕艷照衰朽,
嘆息無言揩病目。
陋邦何處得此花,
無乃好事移西蜀。
寸根千里不易致,
銜子飛來定鴻鵠。
天涯流落俱可念,
為飲一樽歌此曲。
明朝酒醒還獨來,
雪落紛紛那忍觸。
當(dāng)年唐玄宗李隆基在沉香亭召見楊貴妃,貴妃宿醉未醒,玄宗見她“朱唇酒暈”,笑曰:“豈是妃子醉耶?真海棠睡未足耳。”唐玄宗以人比花,蘇軾則是以花自寓了。
初到黃州的日子里,他沒事就抄寫這首詩,不知不覺之間,竟然抄寫了幾十本。
獨自走路,在這無人問候的小城,沒有朋友,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,只有一株遠遠的花樹,與他相依為伴。這個倉皇疲憊的旅者,愿意像楊貴妃那樣,宿醉不醒。竹葉在定惠院綿密的風(fēng)聲中晃動著,蘇軾沉沉地睡去,像他詩里寫的:
畏蛇不下榻,
睡足吾無求。
醒來時,窗外依舊是綿密的風(fēng)聲,還夾雜著竹子的清香。
于是他覺得,這巢穴雖小,卻是那樣地溫暖。蕭蕭的風(fēng)聲中,他再次睡去,“昏昏覺還臥,輾轉(zhuǎn)無由足”,但沒有做夢。即使做夢,也不會夢到朝廷上的歲月,那歲月已經(jīng)太遠,已被他甩在身后,丟在千里外的皇城中。
但有時也有夢。他會夢見故人,夢見自己的父親、弟弟,夢見司馬光、張方平,甚至夢見王安石。這讓他在夢醒時分感到一種徹骨的孤寂。這里遠離朝闕,朋友都遠在他鄉(xiāng),找不出一個可以交談的人,連敵人都沒有。
寂寞中的孤獨者,是他此時唯一確定的身份。
在定惠院寓居,他寫下一首《卜算子》:
缺月掛疏桐,
漏斷人初靜。
誰見幽人獨往來,
縹緲孤鴻影。
驚起卻回頭,
有恨無人省。
揀盡寒枝不肯棲,
寂寞沙洲冷。
蘇東坡這個稱號來自于一塊荒棄的土地和兩首詩
花開花落,風(fēng)月無邊,可以撫慰腦子,卻不能安撫肚子。
蘇軾的俸祿,此時已微薄得可憐。身為謫放官員,朝廷只提供一點微薄的實物配給,正常的俸祿都停止了。而蘇軾雖然為官已二十多年,但如他自己所說,“俸入所得,隨手輒盡”,是名副其實的“月光族”,并無多少積蓄。按照黃州當(dāng)時的物價水平,一斗米大約二十文錢,一匹絹大約一千二百文錢,再加上各種雜七雜八的花銷,一個月下來也得四千多文錢。對于蘇軾來說,無疑是一筆巨款。更何況,他的家眷也來到黃州相聚,全家團圓的興奮過后,一個無比殘酷的現(xiàn)實橫在他們面前:這么多張嘴,拿什么糊口?
為了把日子過下去,蘇軾決定實行計劃經(jīng)濟:月初,他拿出四千五百錢分作三十份,一份份地懸掛在房梁上。每天早晨,他用叉子挑一份下來,然后藏起叉子,即便一百五十錢不夠用,也不再取。一旦有節(jié)余,便放進一只竹筒。等到竹筒里的錢足夠多時,他就邀約朋友,或是和夫人王閏之以及侍妾王朝云沽酒共飲。
即使維持著這種最低標準的生活,蘇軾帶到黃州的錢款,大概也只能支撐一年。一年以后該怎么辦?妻子憂心忡忡,朋友也跟著著急,只有蘇軾淡定如常,說:“至?xí)r,別作經(jīng)畫,水到渠成,不須預(yù)慮。”意思是,等錢用光了再作籌劃,正所謂水到渠成,無須提前發(fā)愁,更不需要提前預(yù)支煩惱。等到第二年,家中的銀子即將用盡的時候,生計的問題真的有了解決的辦法。那時,已經(jīng)是春暖時節(jié),山谷里的杜鵑花一簇一簇開得耀眼,蘇軾穿著單薄的春衫,一眼看見了黃州城東那片荒蕪的坡地。
馬夢得最先發(fā)現(xiàn)了那片荒蕪的山坡。他是蘇軾在汴京時最好的朋友之一,曾在太學(xué)里做官,只因蘇軾在他書齋的墻壁上題了一首杜甫的詩《秋雨嘆》,受到圍攻,一氣之下他辭了官,鐵心追隨蘇軾。蘇軾到黃州,他也千里迢迢趕來,與蘇軾同甘共苦。
馬夢得向官府請領(lǐng)了這塊地,蘇軾從此像魯濱遜一樣,開始荒野求生。
那是一片被荒置的野地,大約百余步長短,很久以前,這里曾經(jīng)做過營地。幾十年后,曾經(jīng)拜相(參知政事)的南宋詩人范成大來黃州拜謁東坡,后來在《吳船錄》里,他描述了東坡的景象:
郡東山壟重復(fù),中有平地,四向皆有小岡環(huán)之。那片被荒棄的土地,蘇軾卻對它一見傾心,就像一個饑餓的人,不會對食物太過挑剔。這本是一塊無名高地,因為它位于城東,讓蘇軾想起他心儀的詩人白居易當(dāng)年貶謫到忠州做刺史時,也居住在城東,寫了《東坡種花二首》,還寫了一首《步東坡》,所以,蘇軾干脆把這塊地,稱為“東坡”。
他也從此自稱“東坡居士”。
中國文學(xué)史和藝術(shù)史里大名鼎鼎的蘇軾,此時才算正式出場。
編輯:楊嵐
關(guān)鍵詞:蘇軾 黃州 蘭亭集序 臨摹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