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樹洞里的58萬條留言 一個虛擬的抑郁癥治療室
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好慢,她感覺自己有無窮無盡的能量,但是不知道怎么消耗,經(jīng)常在床上一坐就是一整天,臉上的淚痕幾乎沒有干過,隨時都在跟自己說“你要完蛋了”。
樹洞中經(jīng)常有人留下這樣的問題:為什么是我得了抑郁癥,不是別人?為什么是我要承受這樣的痛苦?
沒生病時,他們都曾用力地追求著夢想。江涵就讀于國內(nèi)一所知名大學,是校舞蹈團的骨干。戴勝寫了一手好字,畫畫得了很多獎。何凝的夢想是當一名記者。
但是因為患病,這些人不得不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按下了暫停鍵。有的時候,這個按鍵再也沒能彈起。
何凝孤獨得像“避雷針”一樣,走在天橋上,有跳下去的想法,她在樹洞中寫:“生活太難了。”而自殺未遂5次的戴勝寫的是:“活著就是惡心。”
這些語言上的共同點引起了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計算網(wǎng)絡心理實驗室的研究人員朱廷劭的關注。他給自己的系統(tǒng)起名“心理地圖”。而這個集中了“抑郁”“痛苦”“死亡”等關鍵詞的微博賬號,是地圖上一塊重要的領地。長久以來,他在密密的叢林后面,靜悄悄地觀察著這個樹洞。
他在發(fā)表的一篇論文中指出,不同自殺可能性的用戶在微博行為和語言表達上存在差異。“高自殺可能性用戶與其他用戶相比社交活躍度低,夜間更活躍,關注別人更少,使用更多表達否定、死亡的詞語,使用更少指向未來的詞語。”
根據(jù)朱廷劭的調(diào)查結果,樹洞中的用戶平均年齡為21歲,教育程度主要集中在高中、大專和大學。“這一階段的年輕人,常常面對愛情失敗、工作不順、家庭生活矛盾等等一系列的問題,這些內(nèi)容在評論中均有體現(xiàn)。”
江涵就曾踩在這樣的生死線上。一次,她父母接到了學校打來的電話,被告知他們的女兒“可能已經(jīng)不在了”。剛從死亡邊緣被拉回來的江涵與父母相處了痛苦的一周。她不說話,整天躺在床上。
父母對她這種表現(xiàn)很生氣,讓她看《弟子規(guī)》。他們覺得是女兒的品德出了問題。
可是就連江涵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,她只知道自己“變了”。
能愛,能工作。這是弗洛伊德對心理健康的定義。而對于抑郁癥患者來說,這兩種能力都決絕地陷入了停擺。
在他們眼里,抑郁的反義詞不是高興,而是活力。
“原來不是我錯了,是我病了”
如今,社會對抑郁癥一無所知的時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。
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、百度抑郁癥吧吧主齊衡弈第一次見到抑郁癥患者時,是在上個世紀末的北京大學第六醫(yī)院。當時滿大廳的病患大多已經(jīng)失去意識或者行為能力,需要家屬抬著才能來就醫(yī)。那個時候,在大多數(shù)中國人的認知里,抑郁癥還算不上是一種“病”,只有癥狀嚴重到一定程度,才會送到醫(yī)院。
去年,當他再次踏入一家精神病專科醫(yī)院的抑郁門診時,周遭的人都安安靜靜,神色正常。近20年來,他欣喜地發(fā)現(xiàn),抑郁癥作為一種疾病在公眾的意識里逐漸得到承認。
但是當這種疾病真正降臨在一個個具體而微的家庭時,家人的第一反應依然是徹底地否定。
第一次患病時,痛苦反復波動了一年之后,江涵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得了抑郁癥。2011年12月,她在翻看一項課程資料的時候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本書,上面描述的抑郁癥癥狀跟自己極其相似。她痛哭了一中午,當即決定去醫(yī)院。
確診之后,江涵突然覺得無比輕松,她在醫(yī)院的衛(wèi)生間大哭了一場。
她被告知,抑郁癥不是簡單的心情不好,而是一種心境的持續(xù)低落,通常癥狀需要持續(xù)超過兩周以上才能夠被確診。
她還被告知,關于抑郁癥的發(fā)病原因,醫(yī)學界至今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解釋。
第六版《精神病學》對抑郁癥發(fā)病原因的敘述為:病因不明,病理不清。各種發(fā)病原因的假說多達6種以上,包括遺傳、內(nèi)分泌變化、炎性反應等等。
所有困擾、蠶食自己的疑惑,終于在這一刻讓江涵有了答案:“原來不是我錯了,是我病了。”
江涵拿起電話激動地撥出了所有熟悉的號碼,她想告訴對方,自己所有令人恐懼的變化原來是因為生病。但電話那頭的回應讓她重新墮入了黑暗。
“都是你自己作出來的。”父母說。幾乎身邊所有的朋友都覺得,她的“不開心”根本不是“病”。
戴勝的經(jīng)歷也如此。有人說,“沒事的,生活很美好的啊” “抑郁癥是什么,神經(jīng)病嗎”“我就不明白了你有吃有喝的怎么還抑郁了”“沒事找事吧,想開點就行了”“你就是青春期而已”“很正常的失眠,過幾天就好了”“你不就是不想去學校唄,裝什么裝”“哪有什么抑郁癥,就是吃飽了撐的”。
這些話像錘子一樣敲打著她們本已脆弱的神經(jīng)。
編輯:周佳佳
關鍵詞:樹洞 58萬條留言 抑郁癥治療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