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藝術(shù)是“吸引心靈”不是“吸引眼球”
■好話說盡的時候,往往也就沒“戲”了。因為觀眾知道沒有那么多的“精彩絕倫”。目前普遍化的炒作手段,我認為就是“狼來了”故事的翻版
■為什么在市場經(jīng)濟的背景下,我們講什么都必須像“商人對商人”一樣呢?文化就是文化。我們的創(chuàng)作是激活自己的心,浸潤作品的是自己的靈魂
■我們肩負著引導觀眾的責任,我們不能離開觀眾,但和觀眾“粘”在同一個點上,觀眾最終也是會厭棄你的。在你那兒得不到新的東西,誰還愿意在你那兒費事、費時、費錢?所以,我也反感一味地“觀眾想看什么就給看什么”
多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(shù)節(jié)的觀眾席上,都可以看到舞蹈家舒巧,本屆也不例外。以驚人的舞蹈才華、敢于直言的說話風格著稱的舒巧,今年八十有三,對舞蹈、對中國演出文化的思考,卻沒有停歇。近年很少接受媒體訪談的她,這一次又因為被關(guān)于“舞蹈和市場”、“舞劇如何吸引觀眾”、“舞蹈創(chuàng)新之度”等問題觸動心弦,對朝花周刊的讀者打開話匣子。
腳尖就在市場的刀尖上
朝花周刊:舞蹈與市場、音樂與市場、文學與市場,大概從來沒有像現(xiàn)在這樣緊密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但是市場化條件下,文化界卻出現(xiàn)了一些令人感到茫然的現(xiàn)象,文化與市場、藝術(shù)與經(jīng)濟出現(xiàn)了一些似乎較難化解的矛盾。我們很想知道您是如何看待的?
舒巧:在市場經(jīng)濟背景下,把舞劇推向市場,這當然沒錯。我就談?wù)勎覍Α笆袌觥眱蓚€字的認識吧。
我從1986年開始在我國香港地區(qū)擔任舞蹈團藝術(shù)總監(jiān),做了八年。香港有著完善的市場經(jīng)濟體制,我天天面對的就是現(xiàn)在所謂的“市場”。但香港不用“市場”這個詞,而是用“推廣中國舞”及“為納稅人服務(wù)”的口號來代替。
當舞劇的所有運作都市場化以后,全團最容易被炒掉的人就是藝術(shù)總監(jiān)了??梢哉f,檢驗總監(jiān)合格不合格的標準就是票房,年平均票房要達到七成,掉到四成以下,就要亮黃燈了。我的前任就是因為票房掉到了二成以下,所以換成了我。我覺得自己創(chuàng)作的舞劇必須要能吸引觀眾,為觀眾認可、喜愛,能與觀眾溝通,用現(xiàn)在的說法,就是按市場規(guī)律的路徑走。不然,總監(jiān)就要滾蛋。
朝花周刊:腳尖就在市場的刀尖上,是嗎?
舒巧:香港那里都是“自然買票”,我要強調(diào)“自然”二字,也就是觀眾自己來買票。那里沒有送票,也不可以組織買票,比如組織學生來填座位、拉大公司包場,這些統(tǒng)統(tǒng)不行。組織來的觀眾,很難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喜歡你的戲。最奇怪的是當時連宣傳演出都只能發(fā)個通告,而且是全年通告:幾月幾號,什么劇目,誰編舞、誰作曲、誰舞美設(shè)計,一臺臺排下去。全年的演出在年初公布,公布后不可更改。觀眾憑著這個通告,考慮和決定自己什么時候看什么戲。當時,在我國內(nèi)地還都是戲什么時候排出來,再決定什么時候演出,再登廣告,宣告演出日期,而且“五一”來不及可以改“七一”,“七一”來不及還有“十一”。
在這件事上我還出過一次洋相。有一次臨近公演,我發(fā)現(xiàn)演出日期竟然是星期一、星期二。星期一是香港人基本不看戲的日子,不容易出票;而星期六、日最容易出票,是適合演出的日子,反倒用來走臺合成。我罵經(jīng)理“大頭蝦!”(笨蛋),經(jīng)理一句話就將我悶倒了:去年討論全年計劃的會議上你怎么不提出這個問題?我當時氣急敗壞地說,我這個總監(jiān)難倒還得對下一年的幾月幾日是星期幾了如指掌嗎?但是話沒說完,已經(jīng)自知無理。既然做戲是要讓觀眾看,就必須對此早有考慮。
除了通告,報紙上也不做演出宣傳。我當時就在香港寫專欄,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宣傳作品,但宣傳中絕不能說大話,更不能說假話。我曾經(jīng)和有些媒體記者說,我們這兒一上新戲,還沒看戲你們就會說“精彩絕倫”;下一部戲出來,你們又說“真是精彩絕倫”;再來一部呢,“太精彩絕倫了”;第四、第五部來了怎么辦?好話說盡的時候,往往也就沒“戲”了。因為觀眾知道沒有那么多的“精彩絕倫”。任你說破大天,人家也不來了。目前普遍化的炒作手段,我認為就是“狼來了”故事的翻版。
藝術(shù)的回報不能只看錢
朝花周刊:對于我國圖書版權(quán)貿(mào)易的逆差現(xiàn)狀也就是“進口得多,出口得少”,有個國外的出版商這么解釋:那興許跟你們的語言習慣里,形容詞用得太多有關(guān)。當然,還不僅僅是形容詞用得多(吆喝不實在)的問題。
舒巧:是的,評價權(quán)應(yīng)該交給觀眾,口碑就是觀眾間的口口相傳。在這種形態(tài)下,創(chuàng)作者必會去考慮什么樣的劇給什么樣的人看。因為只有這樣,才能承受自然買票帶來的巨大壓力。
不過,所謂的“占領(lǐng)市場份額”的說法,我不喜歡。我不喜歡“占領(lǐng)市場”這個詞,文化市場從來不是依靠強勢手段就可以占領(lǐng)的。現(xiàn)在普遍流行用炒作來哄抬市場,可這恰恰是破壞市場的。比如上門推銷的化妝品,你能相信它的品質(zhì)嗎?我那個舞蹈團的運作方式當時是借鑒英國的,制度看上去很“笨”,但身在其中才會體會它能帶來的輕松。不需要多余的作為,比如固定時間推出全年通告,通告不能隨時打出,演出當然更不能變更時間……目的就是要建立穩(wěn)定的市場和演出季。我起初也曾恐慌過,演出季即將開始了,可整體出票率只有三成或四成的時候,我曾提出到大學去擺攤售票。香港的同事們笑了,說你這不是擺明了要人家知道你的票賣不出去了嗎?
朝花周刊:這票究竟該怎么賣?也許這就是市場的感覺,您找到了?
舒巧:很簡單,我所要做的就是把戲做好。這里又要說到一個跟市場和回報有關(guān)的問題,就是我認為,我們要重視市場,但是,藝術(shù)的回報不能只看錢。
為什么在市場經(jīng)濟的背景下,我們講什么都必須像“商人對商人”一樣呢?文化就是文化。我們的創(chuàng)作是激活自己的心,浸潤作品的是自己的靈魂,我不知道別的創(chuàng)作者是怎樣想的,反正我的心、我的靈魂不是商品!我不喜歡文化是商品的說法。假奶粉、******、炒股……都可以賭一把,但我們講的演出票房,并不完全是為了賺錢的。香港舞蹈團除了人頭費,每演一臺戲的投資是四十萬元——比我們這里的“大手筆”小得多了,市場回報并不是最主要的,嚴格要求票房的目的,還是檢驗作品在觀眾中的信譽。所以在香港舞蹈團時,票房就是票房,就是指有多少觀眾來看你的戲,沒人講“市場”兩字,因為不是做生意,不是賣。
朝花周刊:有人會把作品的失敗、演出的失敗歸咎于市場的不成熟,觀眾的不成熟。
舒巧:這個提法是不確切的,觀眾無所謂成熟不成熟。我們肩負著引導觀眾的很大責任,我們不能離開觀眾,但和觀眾“粘”在同一個點上,觀眾最終也是會厭棄你的。在你那兒得不到新的東西,誰還愿意在你那兒費事、費時、費錢?所以,我也反感一味地“觀眾想看什么就給看什么”。
編輯:邢賀揚
關(guān)鍵詞:藝術(shù) 吸引心靈 吸引眼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