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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建樺:向往崇高
在北京商業(yè)繁華地西單的一條僻靜的胡同,坐落著一處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院落——西斜街36號。這就是中央編譯局的所在地。在這里,聚集著一群優(yōu)秀的中國學者,他們沉潛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編譯事業(yè),博考群籍,研精覃思,傾注畢生心血。韋建樺就是他們中的一員,在這里他度過了將近40個春秋。
歷屆中央領導同志都非常重視學習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。早在延安時期,毛澤東就語重心長地說,編譯經典著作是一項“功德無量”的事業(yè),如果沒有翻譯工作者的努力,“中國哪曉得什么馬列主義?”他要求中國的理論工作者和翻譯工作者“學個唐三藏及魯迅”。
從青年時代起,韋建樺就樹立了治學報國的理想。數(shù)十年來,他鍥而不舍地從事經典著作編譯和研究工作,把探求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真理融入到學習、工作、生活以及在政協(xié)的履職實踐中,以真啟善,以善致美,他用生命詮釋了“淡泊明志,寧靜致遠”的人生哲學。
播下真理的種子
1946年7月,韋建樺出生在江蘇省揚州市江都區(qū)楊家莊鎮(zhèn)。家庭是人生的第一課堂,父親追求進步、勤奮治學的一生,深深影響了韋建樺。在父親九十壽辰時,他這樣總結父親的人生信條:視學習為要務,視事業(yè)為生命,視創(chuàng)造為快樂,視奉獻為天職,把個人前途和民族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,追求人生的大境界。其實,這也是韋建樺追求的人生境界。
1964年,韋建樺考進北京大學西方語言文學系,被分配在德語專業(yè)。懷著文學夢的韋建樺對學習外文專業(yè)沒有思想準備,一度感到彷徨。在一次新生座談會上,系主任馮至先生語重心長地說,近代德國在文學、哲學、藝術以及自然科學領域,都取得了劃時代的成就。只有精通德語,才能廣泛涉獵德國的思想文化,為中德學術交流和祖國文化建設作出貢獻。馮至先生還特別提到,德語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母語,希望大家認真學習和掌握這門語言,以便將來有一天能閱讀和研究這兩位思想家的原著,“邁進那個影響整個世界文明進程的理論領域”。
馮至先生的話堅定了韋建樺學習德語的決心。那次座談會后,韋建樺陸續(xù)研讀了馮至先生的《歌德論述》、《杜甫傳》以及當時剛問世不久的《詩與遺產》。除了刻苦學習外文,韋建樺還抓緊時間閱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。德國哲學家康德說,由道德和智慧帶來的快樂,是真正的快樂。在北大的最初兩年,韋建樺度過了快樂的讀書時光。
1966年6月,文化大革命爆發(fā),高等教育遭受重創(chuàng)。北京大學各個專業(yè)的教學和科研活動中止,很多老師遭到批判和斗爭。
這時,韋建樺的父親也被造反派污蔑為執(zhí)行“修正主義文藝路線”的“黑幫分子”。韋建樺從北京回到揚州,看到家中一片狼藉,父親珍藏的《瞿秋白文集》、《田漢劇作選》、《中國古今戲曲集成》、《杜詩鏡詮》等書籍蕩然無存,就連自己在中學時代的作文也被抄走。韋建樺探望被關押的父親,父子倆眼含熱淚,相視無言。直到臨別時,父親才說了一句話:“你現(xiàn)在不上課了,但要認真讀書,充實自己,學會辨別是非。”韋建樺牢記父親的囑咐,他開始意識到獨立思考的重要。
在悲痛、困惑和迷茫中,韋建樺更加認真研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。革命導師對人類歷史規(guī)律的深刻闡述和對未來社會前景的科學預見,像一縷陽光充盈著韋建樺的心靈,使他在一片喧囂和混沌中,保持了冷靜、清醒和堅定。
1970年,韋建樺大學畢業(yè),先被分配到甘肅武威農場,后來又調到攀枝花鋼鐵基地。他種過果樹、燒過磚瓦,當過政工干部和機關秘書。但不管做什么工作,他都利用一切機會閱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。在金沙江畔,韋建樺高聲誦讀德文版《共產黨宣言》,目送滔滔江水,體悟兩千多年前孔子發(fā)出的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”的浩嘆。在川滇交界的吊腳樓里,韋建樺用德文試譯魯迅的《吶喊》,再與德文版《魯迅小說集》對照。有一段時間無書可讀,韋建樺就從圖書館借來《辭?!吩嚲幈境?,甚至背誦過整部《德華大詞典》。
1976年,“文革”結束。此時,中央編譯局正在全國招收編譯和研究人才,在北大西語系嚴寶瑜教授的推薦下,編譯局領導專門委托副局長顧錦屏同志來到攀枝花,對韋建樺進行考核。不久,韋建樺收到了中央編譯局的商調函。
1978年,韋建樺終于踏進了神往已久的中央編譯局。在這里,他找到了守志報國的陣地和安身立命的家園。
代圣人立言筆重萬鈞
馬克思、恩格斯一生寫了大量的專著、論文、時評、書信、講稿、筆記和批注,內容之豐富、知識之淵博世界罕見。在這些遺著中,約有65%用德文寫成,有30%用英文,另有5%是用法文、意大利文等歐洲語言文字撰寫的。要將這些著作譯成中文,不僅要有深厚的理論功底、學術修養(yǎng)和語言造詣,還需要一絲不茍的科學態(tài)度和淡泊名利的思想境界。
從走上工作崗位的第一天起,韋建樺就把編譯局視為進德修業(yè)的學校。幾十年來,他一直銘記恩師朱光潛先生的教誨:“利用分分秒秒時間”刻苦學習,爭取做到“日異其能,歲增其智”。無論工作多么繁重,每天夜晚他都堅持按計劃讀書。到了周末和假日,一大早他就帶著干糧到編譯局看書,離開時已是萬家燈火。
1981年,局里安排韋建樺到德國進修。在海德堡大學進修期間,他主動放棄攻讀博士學位的機會,根據(jù)經典著作編譯和研究的需要,自主選擇課程,涉獵各個學科知識。同時,他廣泛搜集資料,撰寫筆記,請教專家,解決在國內工作中遇到的難題?;貒跋?,他來到馬克思的故鄉(xiāng)特利爾,在摩澤爾河畔默誦馬克思的詩歌,內心充滿獻身崇高事業(yè)的豪情。
回國以后,韋建樺被任命為中央編譯局馬恩著作編譯室副主任,投身規(guī)模浩大的《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中文第二版(70卷本)編譯和校訂工作。馬克思說過:“我的見解,不管人們對它怎樣評論,不管它多么不合乎統(tǒng)治階級的自私的偏見,卻是多年誠實研究的結果。”韋建樺認為,革命導師這種誠實研究的學風,是做好編譯工作的前提。他主張在譯文校訂中發(fā)揚中國樸學傳統(tǒng),依據(jù)確鑿不移的證據(jù),提出修訂勘正的方案,做到每一處表述、每一句調整、每一字改動都持之有據(jù)、言之成理、信而有征。
2004年,中央啟動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,韋建樺被任命為經典作家重點著作譯文審核和修訂課題組首席專家,主編10卷本《馬克思恩格斯文集》和5卷本《列寧專題文集》。韋建樺和課題組成員全力以赴投入工作,攻克無數(shù)難關。大家齊心協(xié)力,奮斗了6個春秋,兩部《文集》成為學術精品,被譽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工程的標志性成果。
就在大家慶祝重大任務圓滿完成的時候,韋建樺在同仁醫(yī)院接受了眼科手術治療。長期熬夜、負重工作,造成他眼壓升高、視力減退。手術后不久,他又投入經典作家傳記的編纂工作。“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而工作的職業(yè),那么,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。”馬克思在17歲時寫下的誓言,成為韋建樺恪守不渝的信念。
馬克思主義是智慧明燈
1997年,韋建樺成為第九屆全國政協(xié)委員,他記得當時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,鄭重承諾:“作為一名新的政協(xié)委員,我應當盡快適應新角色,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履行好職責;同時作為一名共產黨員,我應當在各方面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,在政協(xié)這個舞臺上充分發(fā)揮應有的作用。”
18年過去了,韋建樺始終堅守自己的諾言,認真參加全國政協(xié)的各種會議,珍惜每一次討論和發(fā)言的機會。每年他都要參加政協(xié)的調研和考察活動,還就國計民生的各種問題遞交提案和社情民意信息,內容涉及國企改革、特區(qū)發(fā)展、新農村建設、環(huán)境資源保護、安全生產、精神文明建設等。
2010年9月,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組織調研組,到云南進行“百年米軌滇越鐵路保護和利用”調研。滇越鐵路是在1899年清政府被迫向法國殖民者出讓筑路權的背景下修建的,全長854公里,穿越高山深谷,是世界上最長的軌距僅為1米的鐵路,堪稱工業(yè)文明進程的活教材。滇越鐵路歷經百年滄桑,近年來漸漸淡出運營,自然和人為損壞嚴重。這條鐵路是否應當作為歷史文化遺產加以保護和利用,人們的認識存在分歧,一些人認為它是“殖民者的遺跡”、“中國人的恥辱”,主張將它拆除。于是,滇越鐵路的定位和棄留問題就成了爭論的焦點。
韋建樺認為,在文化遺存的認識問題上應該堅持歷史唯物主義態(tài)度。他依據(jù)馬克思的《不列顛在印度的統(tǒng)治》一文的觀點,說明復雜歷史現(xiàn)象往往具有兩重性,指出法國殖民主義者在中國修筑鐵路,其目的自然是攫取殖民利益,但他們同時也“充當了歷史的不自覺的工具”。滇越鐵路凝結著中國勞動者的血汗和智慧,見證了中華民族的苦難和振興,具有厚重的歷史文化價值和旅游開發(fā)潛力,應當很好地保護和利用,為促進精神文明建設和經濟社會發(fā)展作出貢獻。韋建樺的見解促進了共識的形成,彰顯了科學理論的指導價值。
2013年7月,韋建樺隨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專題調研組,赴遼寧和湖北調研工業(yè)遺產保護和利用情況。在武漢,調研組考察了漢陽鋼鐵廠遺址,這是中國近代最早的官辦鋼鐵企業(yè),是由當時的湖廣總督張之洞主持興建的。韋建樺指出,在介紹這些遺址的時候,不應讓后人只記住張之洞和盛宣懷,而忽略千千萬萬血汗勞工,忘記他們?yōu)閯?chuàng)建中國民族工業(yè)作出的犧牲和貢獻。因為歷史是在“無數(shù)互相交錯的力量”匯成的“一個總的合力”推動下向前發(fā)展的,而勞動者始終是這個合力的中堅。為此,他發(fā)表了《從唯物史觀看工業(yè)遺產研究》文章,引起廣泛關注。
同樣,在參加大運河保護與申遺、絲綢之路保護與申遺、古村落及歷史文化名鎮(zhèn)名村保護等全國政協(xié)的考察和調研工作中,韋建樺總是在深入了解情況、認真學習政策的基礎上,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、觀點和方法,來分析和解決調研過程中遇到的問題,提出獨到而中肯的意見和建議。
列寧曾經借用俄國詩人涅克拉索夫的詩句,將馬克思和恩格斯創(chuàng)立的科學理論比喻為“明亮的智慧之燈”。在韋建樺看來,無論是傳統(tǒng)文化,還是外來文化,都應該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理論加以鑒別,取其精華,去其糟粕,去粗取精,去偽存真,這樣才是對歷史和人民負責的科學態(tài)度。
踏遍青山人未老
2010年,韋建樺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,無比興奮地踏上了學術生涯的新起點。五年來,在他的主持下,新版《馬克思恩格斯選集》和《列寧選集》,《馬克思畫傳》、《恩格斯畫傳》、《列寧畫傳》,以及《馬列主義經典作家文庫》單行本和選編本系列的編譯工作相繼完成,并陸續(xù)問世,有力地推進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、時代化、大眾化事業(yè)。
韋建樺有一個愿望,他希望為青年朋友架起一座橋梁,使他們走近經典作家的思想寶庫和壯麗人生,讓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和智慧滋養(yǎng)青少年的心靈,幫助青少年樹立起崇高的理想信念。
為此,韋建樺先后撰寫了《建一座橋通向經典》、《關于哲學的十個問題》、《馬克思和恩格斯怎樣看待中國》等一系列文章,用通俗的語言介紹馬克思主義,講述經典作家創(chuàng)立科學理論的故事,回答青少年關心的理論和現(xiàn)實問題。
每年春節(jié),韋建樺都要寫一副楹聯(lián)勉勵自己。今年他寫的聯(lián)語是:
春到鬢邊添新白;
雪凝梅蕊依舊紅。
他希望自己像一株遒勁的老梅,年年歲歲生機盎然,向人們傳遞春的信息。如今,韋建樺已經年近七旬,但他對經典著作編譯事業(yè)依舊熱情不減,對政協(xié)工作始終盡心竭力,甘于奉獻,無怨無悔。
馬克思說:“人只有為同時代人的完美、為他們的幸福而工作,自己才能達到完美。”真可以啟善,善能夠致美,韋建樺以他的人生實踐證明,一個馬克思主義者追求的是真善美的合一。
韋建樺簡介
黨的十五大、十六大和十七大代表;第九屆、第十屆全國政協(xié)委員,第十一屆、第十二屆全國政協(xié)常委。譯審、教授,中央編譯局原局長。國家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,《辭?!贩挚浦骶?,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首席專家和咨詢委員會委員,國際馬恩基金會(IMES)《馬恩全集》歷史考證版(MEGA)學術委員會委員,中國馬克思恩格斯研究會會長。
編輯:羅韋
關鍵詞:韋建樺 編譯 馬克思 工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