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 米 芾

米芾《甘露帖》又稱《弊居帖》，紙本，縱35.5厘米，橫50.3厘米，現(xiàn)藏臺北故宮博物院。此帖是米芾向人陳述他在潤州（今江蘇鎮(zhèn)江）的居所“寶晉齋”的地理位置與建筑布局的信札。當時“寶晉齋”已經(jīng)落成十年，植物生長到可蓋住一畝的區(qū)域，因此自稱“一畝之居”。 釋文：芾頓首再啟。弊居在丹徒行衙之西，翛閑堂、漾月、佳麗亭在其后，臨運河之闊水。東則月臺，西乃西山，故 “寶晉齋”之西為致爽軒。環(huán)居桐柳椿杉百十本，以藥植之，今十年，皆垂蔭一畝，真一畝之居也。四月末，上皇山樵人以異石告，遂視之。八十一穴，大如碗，小容指，制在淮山一品之上。百夫運致寶晉桐杉之間。五月望，甘露滿石次，林木焦葦，莫不沾，潔白如玉珠。郡中圖去，至今未止。云欲上，既不請，亦不止也。芾頓首再拜。

林則徐臨米芾《甘露帖》

1、 節(jié)臨古人作品，一定注意內(nèi)容的完整，不可過于隨意。 2、 米芾所用為竹紙，筆畫干凈利落，精神抖擻，行筆痛快；林則徐所用為生宣，故而兩人筆畫形態(tài)有些差別。現(xiàn)在竹紙仍有生產(chǎn)，臨米時可以考慮選用，或嘗試元書紙一類。 3、 觀摩林則徐的臨米之作，也許最終目的并不在于林作本身，可以舉一反三，同時參考諸家臨米之作，進而對于米芾墨跡產(chǎn)生興趣，看看古人如何理解古人墨跡，化為己有。 4、 對于古人的“臨創(chuàng)不分家”，要多加體會，一筆不茍且，整體上可以平常、平淡一些，但不可有病筆，重點是寫出自己的精氣神。

第一次聽到《甘露帖》這名，以為是和“甘露寺”有關(guān)。三國時，劉備曾來甘露寺招親。當他看到北固山雄峙江濱，水天開闊，風景壯美，不禁贊嘆“此乃天下第一江山”。米芾在鎮(zhèn)江生活了很長時間。他的經(jīng)典代表作《多景樓詩》中所提到的多景樓，就是在鎮(zhèn)江的北固山甘露寺內(nèi)。公元1205年，南宋詩人辛棄疾登上北固山，留下千古絕唱。

此帖又名《弊居帖》，“弊”是謙詞。米芾居所一點都不簡陋，逼仄，其骨子里是自鳴得意，這一點可從米芾的文字領(lǐng)略到，洋洋自得，溢于言表。《甘露帖》屬米芾“得意之作”，此時，米芾的技法已高度成熟，所見日廣，故而非常自信。因為是手札，整個狀態(tài)比較從容，筆法跳宕，筆畫粗細反差大，字形之間的連筆比較少，偶有牽絲，如驚鴻一瞥，所謂“八面出鋒”，不是故作虛言。

林則徐乃晚清名臣，其生平為人關(guān)注，是因為震驚中外的“虎門銷煙”，大長中國人的志氣。民族精神在任何時候都不可缺。林則徐不但是員虎將，也是儒將，雅好“翰墨”。所謂“翰”，即是“文”，古人要求“文”在先，“墨”是書寫，“技”在后，兩者缺一不可。坊間曾為究竟技術(shù)與文化孰重孰輕爭論不休，各執(zhí)一詞，其實都是以偏概全。書法是一個整體，解剖之后，各取一端，結(jié)果只能支離破碎。文化修養(yǎng)與技法錘煉不可偏廢，一個要養(yǎng)，一個要練，相互促進。很多人至今沒有明白讀書之意，以為書法家抓一本書在手里做做樣子即可，事實并非如此。讀書可以促進人的思考，遇到想不通的問題，因大量閱讀而打開了思路；再者可以潛移默化，變化氣質(zhì)。林則徐的“文”，通過他所撰名聯(lián)“青山不墨千秋畫，綠水無弦萬古琴”，還有膾炙人口的名句“茍利國家生死以,豈因禍福避趨之”，可見一斑。

對林則徐來說，所謂“虎將”只是其官職仕途方面的評價，讀書人才是他的“底色”。讀書人也是所有文人的底色，因為各自身份差異而氣質(zhì)不同。在林則徐書法中表現(xiàn)出的氣質(zhì)存在多重性，既有書卷氣，也有英雄氣，還有一些“館閣氣”。尤其是這館閣氣，乃是當時極大多數(shù)官員名臣所類似的。書卷氣是因為讀書人的本色，英雄氣是因為馳騁沙場的經(jīng)歷，館閣氣則是因為要進階官場，須金榜題名。這是必經(jīng)之路。差異在于，有的人側(cè)重于官身，故而館閣氣愈重，有的人不脫文人本性，故而最終以文氣勝出。劉墉就是典型例子。就連王鐸也要經(jīng)過館閣體的訓練。當個人才華無法突破館閣禁錮之時，藝術(shù)創(chuàng)造力就會被扼殺，比如于敏中、和珅和紀曉嵐，或者換個角度說，他們志不在此，書法只是一種手段。大多數(shù)官員書法的創(chuàng)作呈現(xiàn)出一種分裂狀態(tài)，林則徐也是，他的很多大字對聯(lián)近乎館閣體，小字則見文人性情。臨《甘露帖》便透露出了書家情懷。

具體到這件臨作，屬節(jié)臨，只選了米芾原作中段部分，變橫為豎，實際上已經(jīng)是一種“創(chuàng)作”。這件作品是送給朋友的，古人常以臨作作為酬答，實現(xiàn)臨創(chuàng)的自然銜接，由此見證古人臨創(chuàng)不分家的狀態(tài)。相比之下，今天書家的臨創(chuàng)之間，多數(shù)時候處于一種割裂狀態(tài)，“做作”成分就難免，最終出現(xiàn)“展覽體”，本質(zhì)是過于刻意做作。古人從不說創(chuàng)作，只說“書寫”。此作不但是節(jié)臨，也是實臨，比較注重形似。對起收筆非常講究，雖不是特別到位。林則徐一生臨米之作有很多件，可見林對米書的青睞。

林則徐為什么如此喜歡米芾的書法？是因為行筆的痛快，奇險的趣味，可以一抒胸臆？在林則徐傳世的作品中，也還有學歐楷一路的作品，可以作為旁證。還是意識到可以借米芾之法跳出館閣藩籬？或者與自己獨特的人生經(jīng)歷有關(guān)？或者是兼而有之，正對脾胃，故而學之不輟。（薛元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