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都之春（書法） 郭沫若 北京畫院藏

杜牧絕句《江南春》（書法） 林散之 中國美術館藏

《劉楨公 詩一首》（書法） 高二適 中國美術館藏

國慶之喜（書法） 啟功

歷史的腳步走到1949年，國制鼎革，天地重開，新中國巍然屹立于世界東方，具有古老傳統的書法開始邁進新的歷程。新中國書法是古老中國書法的發(fā)展，作為中華民族獨特的藝術，它應該也必須承繼歷史傳統，又因前所未有的社會文化環(huán)境和條件發(fā)生著新變，形成自身的特點和發(fā)展脈絡。新中國、新社會、新制度、新思想、新觀念、新科技、新傳媒，這是一個嶄新的時代。新中國70年，為人類歷史的進程和結構創(chuàng)造了全新的圖像，樹立了舉世矚目的偉大里程碑。古老的書法走進新中國，既經歷了以往時代未曾經歷的考驗，又欣逢以往時代未曾遇到的發(fā)展機遇。新中國70年的書法，在考驗中生存和發(fā)展，一步一個腳印，與時俱進，以其特有的韌性和頑強的生命力延展著中華民族的文脈，彰顯著中國文化的身份，體現著中國文化的自信，表現著特有的審美意趣。國家興盛，書法復興。國運蒸蒸書運昌，書法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。新中國書法70年的發(fā)展歷程，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。正是在山重水復柳暗花明的行程中，新中國書法留下了前行的腳印、探索的痕跡和發(fā)展的脈絡。

走上專業(yè)化道路

新中國70年書法，就其發(fā)展脈絡而言，可分為前后兩個時期。前一個時期從1949年到1977年，為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書法；后一個時期從1978年到2019年，為改革開放時期的書法。新中國成立初期，可稱為書法的沉潛期，其發(fā)展態(tài)勢是在沉潛中逐步復蘇，在復蘇中有所發(fā)展。改革開放時期，可稱為書法的復興期，其發(fā)展脈絡呈現出朝氣蓬勃、走向多樣化的態(tài)勢。縱觀70年的書法歷程，大致經歷了由冷到熱、由附屬到獨立、由業(yè)余到專業(yè)化的過程。

新中國成立初期，書法在整個藝術格局中處于邊緣狀態(tài)，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，書壇較為冷寂。與其他藝術門類相比，書法處于求生應變的被動位置。從表面看這一時期的書壇是冷寂的，甚至在民族虛無主義者眼里可有可無，但實際上，此時的書法深沉隱伏在社會文化土壤中，憑借深厚的傳統，以特有的韌性頑強地生存并發(fā)展著。社會新舊交替，環(huán)境發(fā)生巨變，對書法來說重要的是傳承，此時許多書家意識到守常尤為重要，傳承更為迫切。或如沈尹默、白蕉、潘伯鷹、鄭誦先、胡小石、祝嘉、李天馬等書家不辭辛苦舉辦書法學習班、書法講座，撰寫書法入門文章，使書法薪火相傳，文脈相續(xù)；或如徐生翁、陶博吾等潛心于創(chuàng)作，默默地耕耘著書法的田地。開國領袖毛澤東，文壇領袖郭沫若、茅盾等人對書法實踐的身體力行，在廣大書法愛好者中也產生了積極影響。冷寂，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意志的考驗，品格的修煉。沉潛則是力量的積蓄，復興的前期準備。至20世紀70年代末，隨著改革開放鐘聲的敲響，藝術春天的到來，書法逐漸由隱至顯，由冷變熱。書法大賽、大展比肩接踵，書法夜校、函授大學如雨后春筍般涌現，學書法、練書法蔚然成風。書法愛好者越來越多，書法成為參與人數最多、受眾面最廣的藝術。

新中國成立初期，因沒有獨立的全國性社團組織，書法活動分散各流，如散兵游勇。到了改革開放時期，書法由附屬變?yōu)楠毩ⅲ毩⒌臉酥臼侵袊鴷覅f會的成立。經中央有關部門的支持和廣大書法家的積極努力，中國書法家協會于1981年成立。從此，書法作為一個門類被正式納入中國文聯系統，成為當代藝術格局中的重要成員。中國書法家協會成立乃前所未有之創(chuàng)舉，極具歷史意義。誠如啟功先生所言，中國書法家開始有了自己的“家”。中國書協成立30余年來，積極有效地開展工作，推動了書法的發(fā)展進程。

書法在古代，基本上是文人余事，古代沒有形成專業(yè)的書法階層。進入新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，隨著書法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、書法組織的建立、書法教育的推進、書法報刊的出現，書法在廣泛的群眾性基礎上日趨專業(yè)化，出現了一批專門從事書法創(chuàng)作、書法研究、書法教育、書法編輯和書法管理的專業(yè)人才。尤其是隨著高等院校書法專業(yè)的設立和陸續(xù)增加，書法專業(yè)從專科、本科到碩士、博士研究生教育不斷完善，培養(yǎng)了一大批書法專業(yè)人才。書法的專業(yè)化，更值得注意的是職業(yè)書法家的出現。隨著市場經濟的發(fā)展，近年來出現了一批新文藝群體書法家，他們以書法為職業(yè)，活躍于城市社區(qū)，為書法的普及和提高發(fā)揮著重要作用。

鮮明的時代特征

生長在特定社會文化環(huán)境中的新中國書法，有著鮮明的時代特色。

首先，書法在新中國走近了人民大眾，人民大眾真正成為書法創(chuàng)造和接受的主體。在古代，舞文弄墨揮毫作書是文人士大夫的雅事。傳統社會的“士、農、工、商”階層中，書法的活動，包括創(chuàng)作與欣賞、交流與傳播主要在“士”階層中進行。只有到了新中國，原來生活在底層的工人農民的社會地位得到提高，經濟狀況和受教育的程度有了根本改善，國家提倡藝術為人民服務，提出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(chuàng)作導向，書法藝術的服務性質與古代相比發(fā)生了根本變化。如果說古代的書法是為帝王將相服務的藝術、是文人士大夫的藝術，那么到了新中國，書法則變?yōu)闉槿嗣穹盏乃囆g，人民大眾的藝術。書法走近人民大眾的重要標志是出現了一批工人書家、農民書家、軍旅書家、婦女書家。有文化的工人、農民、解放軍戰(zhàn)士和婦女活躍于書壇，經常舉辦書法展覽等活動，是新中國特有的文化景觀。

其次，書法進一步走向社會公共空間，成為當代社會重要的公共藝術。與以往的時代相比，新中國書法的社會化活動日益繁多。面向公眾的書法展示、書法交流研討等活動經各種媒體廣泛而快速的傳播，引起社會關注。就展示而言，新中國書法已由私密性的書齋走向公共文化空間的展廳，由三兩知己的雅集變?yōu)榍О偃f人的互動交流。 曾有人將書法改革開放以來的時期稱為“展覽的時代”。所謂“展覽時代”，即書法公共化傾向的集中體現。展覽的頻繁舉辦，將書法置于社會的公共空間，由公眾觀賞而產生社會效應，但凡創(chuàng)作水平、風格流派、視覺效果均在公共空間中呈現。

再者是創(chuàng)造意識的強化。在古代，書法是文化素養(yǎng)的體現。古人雖然也在不斷創(chuàng)作，卻殊少自覺的創(chuàng)造意識。近現代以來特別是到了新中國，書法的實用功能被大大減弱的同時，創(chuàng)作意識則不斷強化。從藝術的立場而非實用的角度看待書法，如何使書法更具表現性，是新中國書法家重點思考的問題。在新思想新觀念驅動下，強調筆墨當隨時代，強調書法的藝術美表現和審美功能，強調風格流派藝術個性，力求創(chuàng)造時代新風格成為書壇的潮流。

前所未有的成就

在全新、統一、和平并逐步繁榮富強的新中國，古老的書法再一次煥發(fā)青春。概而言之，新中國70年書法，發(fā)展速度之快，群眾熱情之高，專家研究之深，創(chuàng)新意識之強，風格流派之多，交流傳播之廣，國際影響之大，展事之頻，成果之多，均前所未有或少有。可以毫不夸張地說，新中國書法70年，超過了歷史上仼何一個70年，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。

一是創(chuàng)作流派紛呈、風格多樣、書家輩出。在中國書法史上，從來沒有任何一個70年像新中國書法這樣風格流派意識如此強烈，書法創(chuàng)作風貌如此豐富和多樣。新中國書法70年，歷史上原有的風格流派都有不同程度的繼承和發(fā)展，又因改革開放大潮的推動，新創(chuàng)了具有時代特點的風格流派。新中國既是傳統帖學復興的時代，又是傳統碑學新發(fā)展的時代。如果說在清末民國“碑”“帖”兩派已開始融合，那么到了新中國，二者真正進入了相互兼容、取長補短的時期。突破原有的“碑”“帖”意識局限，在相互兼容中創(chuàng)造新風格，是新中國書法創(chuàng)作的一大特點。有理想有抱負的書家既注意從傳統內部尋找創(chuàng)新的可能性，充分利用原有和新出土的書法資源創(chuàng)造新的風格，又從藝術的立場出發(fā)，探索書法的當代形態(tài)。就書體而言，新中國書法在前人的基礎上，對楷、行、草、隸、篆各體的風格進行了新的探索，且能在諸種書體之間相互借鑒和相互滲透。

新中國是一個書家輩出的時代，書壇可謂群星燦爛，名家薈萃，幾代書家共同鑄造了新中國書法史碑。僅就謝世的書家而言，毛澤東的狂草、林散之的大草、王蘧常的章草，堪稱經典大家，不僅足以代表新中國草書的成就，而且在草書史上樹起新的里程碑；沈尹默、白蕉、吳玉如等對二王帖學的再探索，足以彪炳史冊；郭沫若行書的率意揮灑、謝無量行書的天真活潑、徐生翁行楷的生僻怪拙、沙孟海行書的沉雄老辣、陶博吾行書的稚拙純樸、趙樸初行書的典雅文氣、啟功行楷的精熟秀美，陸維釗的“蜾扁篆”、潘主蘭的甲骨文書法、蔣維崧的金文書法等，有繼承更有新創(chuàng)，均在書法史上留下了光輝篇章。

二是書學研究視野拓寬、范圍增大、觀念更新、方法多樣，并且學科初建，碩果累累。與書法創(chuàng)作形成雙翼的書學研究，經過幾代人的努力，在新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時期有了很大發(fā)展。發(fā)表論文之多、出版著述之豐，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。不僅利用報刊進行了曠日持久的“蘭亭論辯”和頗有影響的書法美學大討論，而且開創(chuàng)了現代大型書法學術研討會的研討方式。專家學者各抒己見，百家爭鳴，研討之熱烈，前所未有。就學術觀念和方法而言，新中國70年的書法研究，既對古代書學的重經世致用、尚史論結合、尚知人論藝傳統有所繼承，又嘗試運用現代觀念、方法、術語對書法進行多角度闡釋。新觀念新方法的介入，宏觀論述與微觀分析的結合，自律性與他律性關系的探討，多學科的交叉研究，深化了書法藝術規(guī)律的認識，促進了書學研究的發(fā)展。

三是擴大了書法的交流傳播范圍。新中國70年的書法傳播，由國內擴大到國際，由亞洲擴大到歐洲、美洲、大洋洲和非洲。隨著國際文化交流的頻繁，書法交流和傳播在全球范圍展開，開辟了書法交流的國際化道路。古人未曾想過書法能走遍全球，但在改革開放的新中國變?yōu)楝F實。在國家對外交往中，書法作為中國文化的象征和國家形象的展示，發(fā)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。

（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、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