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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孝騫的遺產(chǎn)
聽診器:不僅僅是一個工具
張奉春注意到一個細節(jié):張孝騫晚年總是用一個特殊的聽診器——管子比通常的聽診器短半截。所以,他總是彎著腰聽,幾乎要趴在病人身上。
當時,張奉春看他吃力,就說:“您換我這個吧。”
張孝騫笑笑:“我耳朵不好了,短點才能聽得清楚些。”
原來,他是自己剪短的,就為了不失去最直觀的臨床感受。他一向不習慣靠下級大夫的匯報來診斷病情,而要親自查看。
有人說,張孝騫對臨床的堅持幾乎到了偏執(zhí)的程度。不管現(xiàn)代化檢查手段多么豐富,他都認為不可以取代臨床直接觀察。并且,他最反對一上來就開一大堆檢查單,增加病人經(jīng)濟負擔。
“這不僅是醫(yī)療方法問題,背后是深沉的悲憫之心和濃濃的家國情懷。”曾仔細研讀過張孝騫生平的吳東說。
年少時,張孝騫家境貧寒,上中學連做校服的錢都交不起。因此,他曾以實業(yè)救國為理想。可祖父說:“其實,中國又何止貧窮呢?疾病也是一種災(zāi)禍啊。所謂貧病交加,生靈涂炭,才真是百姓的絕境。”這一席話,讓他選擇了從醫(yī)。
“七七事變”僅一周,張孝騫就出人意料地辭去協(xié)和醫(yī)院的優(yōu)厚職位,舉家南下,寧肯去做一名普通教師,也不愿呆在淪陷區(qū)給日本傷兵看病,不愿充當侵略者的工具。
早年他曾兩次游學美國,不僅親身體驗了西方優(yōu)越的科研條件,還做出了引起全美醫(yī)學界關(guān)注的成果,卻都婉拒了“留下來”的邀請。他有一句名言:“生命的泉,即使拌和著血和淚,也要在自己的國土上流淌。”
只因心懷抱國之志,張孝騫覺得,戴上聽診器解除百姓疾苦,是一件神圣的事,容不得半點玷污。
1964年,學醫(yī)的張友會從外地調(diào)來北京工作,有關(guān)領(lǐng)導找張孝騫征求意見,問是否可以安排到協(xié)和醫(yī)院。張孝騫生硬地回答:“如何安排,是組織上考慮的事。如果征求我的意見,我不同意將他安排到協(xié)和。”結(jié)果,友會只好去了其他單位。
1979年夏天,張孝騫突然說:“我準備到上海去休息一段時間。”奇怪,張主任幾十年來從沒主動提出過休息的要求啊!同事們勸他:“您要休息,也不能這種熱天往上海跑啊。”
張孝騫很堅決:“我現(xiàn)在必須離開北京。”
為什么?
他遲疑了一下,終于道出實情:“在今年報考醫(yī)院內(nèi)科的研究生中,有一個叫張振新的學生,是我的孫子。我留在這里,出題、閱卷、錄取均不方便,必須回避。”
大家只得同意他去上海。
這次考試,張振新因成績不佳而落選。
“我這是自私嗎?是對孩子不負責嗎?”事后,張孝騫也曾這樣自問,但他對當年一位采訪者說:“有一點是可以自慰的,在我的一生中,從來沒有因個人私利而侵犯過社會的道義。”
他去世后,家人把他用了幾十年的一個聽診器送給羅慰慈留作紀念。羅慰慈是張孝騫人生最后階段住的呼吸組病房里的主管醫(yī)生,他把那個聽診器又用了幾十年,拿給記者看時,仍嶄新如初,足見保管之精心。
如今,羅慰慈也早已是耄耋之年,卻還清晰記得張孝騫的座右銘——“戒、慎、恐、懼”。“張老常說,病人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了我們啊!我們怎能不感到恐懼呢?”
不熄的光彩
1985年8月19日,張孝騫的痰中發(fā)現(xiàn)了癌細胞,X光顯示他左上肺有個三角形的陰影。可是,他仍舊拄起拐棍,照例去參加查房,助手怎么攔也攔不住。隨后,他又戴起助聽器大聲地為大家分析病例,臉都紅了,像個興奮的孩子。
他一生沒有什么嗜好,最大也幾乎是唯一的樂趣就是看病。
“當病人終于康復(fù)時,我就會有一種愛情爆發(fā)般的幸福感,會覺得天是藍的,樹是綠的,迎面吹來的風都是甜的。”他曾這樣說。
他還說過:“我準備看病看到90歲,到那時我就退休。”
當他倒下時,已行醫(yī)65個年頭。
1987年3月,他已臥床不起。一天夜里,他剛從病痛中得到片刻解脫,一睜眼,就要求找內(nèi)科副主任朱元玨:“我有要事商量。”
朱元玨從家里匆匆趕來。張孝騫問:“醫(yī)院這么大,病人這么多,夜里有事找得到大夫嗎?”朱元玨湊近他耳邊輕聲做了解釋。
“哦——”他滿意地應(yīng)了一聲,放心地睡去。
那時,距他去世只有幾個月了。在神智迷茫之際,他魂牽夢繞的依然是他的病人。當他痛苦呻吟時,只要誰講起病人,他就陡然有了精神,臉頰因興奮而微微發(fā)紅,眼睛里會立即閃出光彩。
那光彩,仿佛從來不曾熄滅,至今,仍閃現(xiàn)在人們眼前。(完)
編輯:周佳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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