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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中哪些中國古書被帶到法國

    2017年10月26日 17:25 | 作者:高樹偉 | 來源:澎湃新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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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也許是之前從事古籍數(shù)字化工作時養(yǎng)成的習慣,時常會留意世界各大圖書館的數(shù)字化動態(tài),也因此認識了不少通達計算機、熱心古籍事業(yè)的朋友。平時聊天,不時會從他們那里聽到一些有關古書的新鮮消息,有趣而稀見的古書,往往不期而遇,使眼前一亮。

    自古書逐漸退出流通,進入各大圖書館、博物館以后,即使有心去買,古書市場環(huán)境已大不如前,且索價極昂,難免掃人興致。對古書易散、不能久存,周永年(1730-1791)在《儒藏說》中就曾表達過深切的遺憾,他說“藏之一地,不能藏于天下;藏之一時,不能藏于萬世”。如今,世界各大圖書館、博物館,有計劃地陸續(xù)將古書掃描,在網(wǎng)絡上免費提供閱覽。盡管目前的數(shù)字化環(huán)境還不是很理想,但仍可以感受到,互聯(lián)網(wǎng)正在幫助我們逐步實現(xiàn)古人“與天下萬世共讀之”的美好愿望。通過網(wǎng)絡,雖不能親手觸碰古書,卻可以滿足內(nèi)容層面的研究需求,還可以飽眼福。因為在有網(wǎng)絡的地方,可以隨時調(diào)閱古書,而且清晰度往往不差。

    常與創(chuàng)辦書格網(wǎng)站(https://shuge.org/)的未曾先生聊天,他雖不專門做古籍工作,但對古書的熱情奇高,世界各大圖書館、博物館的數(shù)字化情況也了然于胸。與他聊天,獲知有關古書的消息,時常感到受益。很偶然的一次聊天,得知法國國家圖書館(簡稱“法圖”)在網(wǎng)站上公布了一部宋板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。為查考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的著錄信息,他發(fā)現(xiàn)法圖也在網(wǎng)站公布了王重民編的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。在他的幫助下,我也有幸獲讀這部目錄的電子版。

   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,王重民作為北平圖書館館員,被派往巴黎期間(1934-1939),為伯希和在中國購藏的兩千零七十二種古書編了這部書目。這部書目共十章,分別是:目錄、歷史、地理、經(jīng)學、哲學、文學、金石書畫、小學、科學、叢書與類書。大類之下,設有二級目錄,如歷史類,又分正史、政書等小類。這部書目中,叢書、方志占了很大比重。其中,方志部分涉及二十余省,如“江蘇”條目下,就收了四十一種方志。伯希和也提到,在中國期間,這些方志大都可以廉價獲取,但往往只有在當?shù)夭趴梢再I到。(Paul Pelliot, Rèpertoire Des Collections Pelliot A et B du fonds chinois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, T’oung Pao, Jan 1, 1913,14:700。 羅棲霞(Julie Lechemin)漢譯為《法圖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引得》,下文簡稱“《引得》”)叢書則有一百六十余種,如《經(jīng)訓堂叢書》《雅雨堂叢書》《武英殿聚珍版叢書》《平津館叢書》《士禮居叢書》《連筠簃叢書》等,可見其購藏范圍之廣、數(shù)量之多。

    王重民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

    王重民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

    王重民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正文首頁

    王重民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正文首頁

    人們知道伯希和,多半是因他曾劫走大批敦煌卷子。對他在中國購買的拓片、古書,關注則相對較少。通過這部書目,可以較完整地了解當時伯希和在中國購買古書的情況。這批古書,一部分是伯希和使團在烏魯木齊時收集,另一部分是伯希和在考察的最后幾個月,主要在北京和上海購買。(Nathelie Monnet,《王重民巴黎往事追記(1934-1939)》,《版本目錄學研究》第五輯,20頁。下文簡稱“《追記》”)。據(jù)伯希和介紹,這批古書是他1909年從遠東帶回法國的。(《引得》,697頁)

    菲利普·弗朗德蘭(Philippe Flandrin)的《伯希和傳》,也零星述及伯希和在中國的購書情況,摘錄如下:

    被伯希和不無得意地稱為“我的中國文人”的老師利用課間時間帶他到翰林院旁邊的書店購買了大量書籍,法國遠東學院提供的經(jīng)費幾乎快被伯希和花光了。(60頁)

    使館區(qū)遭圍困之前,他已經(jīng)購買了一系列相對完整的關于印度支那、印度尼西亞以及中國與東京接壤省份的書籍。圍困解除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6月13日翻譯生住所的那場火災燒毀了他放在那里的一部分藏書,這讓他很難過。他收回殘存的書籍,隨即又開始大規(guī)模收集書畫和珍本。1900年11月4日,伯希和返回河內(nèi),帶走一批明朝初期書畫、乾隆皇帝手書《法華經(jīng)》第一卷,以及從翰林院火災中拯救出來的兩卷《永樂大典》。(86頁)

    伯希和在北京獲得了《集成》(引者按:《古今圖書集成》)的初印版,共六十八箱。此外伯希和還有收錄在15、16世紀明朝不同輯錄里兩種版本的《真臘風土記》。(95頁)

    伯希和在河內(nèi)被任命為漢語教師后,經(jīng)常返回中國購買書籍寫本。(104頁)

    伯希和在河內(nèi)和北京兩地多停留了一年,為法國遠東學院獲得了三千多冊書籍。回到法國后,他像英雄般受到媒體和知識界熱烈歡迎。(212頁)

    (1911年)2月18日,公共教育部長在《政府公告報》(Journal officiel)上做出謹慎回應,重申伯希和從敦煌帶回約三千冊卷子和寫本,離開敦煌后一年間還在中國購買或獲贈了三千冊書卷。部長進一步指出,伯希和已經(jīng)編纂了書卷目錄清單,目錄已經(jīng)官方蓋章確認。(228頁)

    伯希和在北京發(fā)現(xiàn)并購買的藏書中包括明朝漢文版寫本《元朝秘史》……(239頁)

    以上零星記載,大致勾勒了伯希和在中國購買古書的情形。末第二條提到的“伯希和已經(jīng)編纂了書卷清單”,大概就是伯希和在1913年《通報》上發(fā)表的《法圖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引得》,是按書名(拉丁字母轉(zhuǎn)寫)字母順序排列的法、漢兩種文字對照書目。法圖給這批典藏編號,就是依據(jù)這篇《引得》。(《追記》, 20頁)

    伯希和編《法圖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引得》

    伯希和編《法圖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引得》


    《引得》中文部分

    《引得》中文部分 

    《引得》開篇,伯希和大致介紹了購買這批古書的情況。伯希和談到,要推動漢學研究,圖書館非常有必要設立基金。提及在中國購求古書時,他特別注意古代史、地理等方面的書籍。還特別感謝了幾位中國友人,如裴景福、羅振玉、董康等,都曾贈書給他。(《引得》, 699頁)

    除前面伯希和所撰寫的說明文字,這篇《引得》十分簡略,僅列序號、書名,部分書名后偶有簡要說明,以交代這部書的來歷。如Liste B部分,第二百六十條《古今說海》,注明此書曾是翁方綱的舊藏。第一千六百零二條《壯陶閣帖》,注明為裴景福舊藏。第一千六百二十一條《大宋新譯秘密最上經(jīng)》,注明是董康自日本所獲。第一千六百七十一條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,注明是黃丕烈舊藏。其余大部分古書,僅是編寫序號、羅列書名而已。

    王重民在巴黎期間,所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,為這批典藏作了分類,每部書按書名、作者、出版時間、卷數(shù)等項作了詳細記錄。當然,由于各種原因,這個目錄也不盡完善,偶有訛誤。王重民離開法國前夕,定型的目錄才告成,目前作為法圖寫本部的工具書使用。(《追記》, 21頁)

    除方志、叢書,部分珍貴稿本、抄本外,這批書里還有比較重要的宋板書,如黃丕烈舊藏南宋刻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。據(jù)法圖公布的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高清圖像,核對《求古居宋本書目》《百宋一廛書錄》的著錄,再參照伯希和所編《引得》、王重民所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,從書衣、印章、行款、內(nèi)容等多角度考察,可以確認,伯希和帶回法國的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,正是黃丕烈的舊藏。在未曾先生的幫助下,拿到這部書的高清電子版后,研究其板式、行款、諱字、刻工,確認這部郭象注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為南宋孝宗時建陽坊刻,已是人間孤本。(參見拙文《法國國家圖書館藏五卷〈南華真經(jīng)〉初探》)

    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,在黃丕烈之后,就在研究者視野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。伯希和將這部書帶回法國后,國內(nèi)研究者更少有機會能再見到。因此,對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的版本性質(zhì),學界產(chǎn)生了許多猜測和誤解。如日本學者武內(nèi)義雄,因“半葉十行,行十八字”的行款特征,曾把黃丕烈舊藏的這部與《續(xù)古逸叢書》里影印的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(現(xiàn)藏中國國家圖書館,索書號:07596)前六卷誤認為同一版本。(武內(nèi)義雄《宋刊〈南華真經(jīng)〉十卷考》,《先秦經(jīng)籍考》中冊,商務印書館,1933年,354頁)國內(nèi)的學者,在談及黃丕烈舊藏的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時,也因“半葉十行,行十八字”的行款,由此聯(lián)想到中國國家圖書館索書號為07596的那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。(馬鴻雁《〈百宋一廛書錄〉所收宋刻本〈莊子〉略說》,《文津?qū)W志》,第六輯,國家圖書館出版社,2013年,13-16頁)國圖所藏這部索書號為07596的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,其卷一至六為南宋建陽坊刻本,行款同是“半葉十行,行十八字”。卷七至十則為北宋刻本補配,半葉十行,行十七字。

    法圖藏南宋孝宗時建陽坊刻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序

    法圖藏南宋孝宗時建陽坊刻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序

    法圖藏南宋刊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正文首葉

    法圖藏南宋刊本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正文首葉

    雖然這兩部書行款同是“半葉十行,行十八字”,卻不是同一版本。《百宋一廛賦》注中的“每行十八字”,應是兼指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原文大字與郭注小字而言。我們?nèi)タ捶▓D公布的藏本,是郭象注本,不附釋文,行大字十八,小字也是十八。《續(xù)古逸叢書》影印本前六卷則是附釋文本,行大字十八,小字二十四。二書在行款上的區(qū)別,只有單行小字的字數(shù)。

    遺憾的是,法圖藏的這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,是個殘本,僅存半部(前五卷),后半部(末五卷),卻不知所終。那么,伯希和將這部宋板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帶回法國時,是完整的,還是早有散佚?檢王重民編《伯希和A藏和B藏目錄》,在《南華真經(jīng)》條下,即著錄為五卷。由此可見,這部書的后五卷,在此之前就已遺失。至于伯希和從哪里獲得的這部書,是自己購買,還是中國朋友贈送,因所見材料有限,不能知曉。

    伯希和帶回法國的這批古書,目前法圖公布的數(shù)量有限,僅通過這部目錄,對其中有些古書,還很難有全面、深入的了解。不過,有這部目錄放在手邊,遇到相關問題,隨時翻閱,留意其中是否有可以彌補研究罅隙的書,也極有趣味。我想,隨著古籍數(shù)字化工作加速,要讓研究者完整了解、利用這批古書,應不是什么困難的事。


    編輯:楊嵐

    關鍵詞:伯希 中國古書 古籍數(shù)字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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