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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華字典》初版記
初版《新華字典》封面及內頁帶有科普性質的插圖。
脫了舊字典的窠臼
“某,某某也”,這是傳統(tǒng)字書、字典釋義最常用的句式。即便是出版時間距離《新華字典》最近的《增訂注解國音常用字匯》,無論釋義還是舉例,仍是滿紙的文言文或半文言文。對那些最需要字典的文字初學者而言,很可能會出現(xiàn)看不懂字典的尷尬。
《增訂注解國音常用字匯》中“胡”字的一個義項,這樣解釋:“何,如‘弗慮胡獲’,見詩經(jīng)。”要明白這個字,恐怕還要先讀懂《詩經(jīng)》。翻開初版《新華字典》,“胡”字同樣的義項就解釋得簡單明了多了:“疑問詞,為什么,何故:~不歸?”今天的我們可能對此早已習以為常,但這種脫離“文言”的全新面貌,最初的編寫者們卻只能憑經(jīng)驗琢磨。
20世紀上半葉,雖然主張“言文一致”的白話文運動高潮迭起,但直至新中國成立前,除了共產(chǎn)黨領導的蘇區(qū)和解放區(qū)外,白話文也只是在文學創(chuàng)作上占據(jù)了主流,在報刊、書信、論文等應用文體中,多半還是文言或半文言。曹先擢舉例說,胡適是五四時期白話文運動最早的倡導者之一,但他參加起草的《請頒行新式標點符號議案》,其中例句大多數(shù)仍是文言的。也正因此,民國時期的辭書無論收詞還是釋義,基本都是文言文的地盤。
參與初版《新華字典》編寫的語言學家劉慶隆回憶,“開始時,葉圣陶拿來一本開明書店的小字典稿子,想在這個基礎上加工,后來感到內容不合適,遂決定另行編寫?!薄爱敃r的做法是:每個參加編寫的人都有一本《國音常用字匯》,按照這個順序,每人分幾個字母,由編寫者自己從《國音常用字匯》里選字,選編的字就畫個圈。”
至于每個字的釋義和例句,則要依靠30多萬張人工摘抄的小卡片。曹先擢曾在2000年后擔任《現(xiàn)代漢語詞典》第5版的審訂委員,他介紹說,現(xiàn)在有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,編辭書要找例句時隨便在網(wǎng)上一搜,語料就多得不得了,太方便了。但在上世紀50年代,找語料必須徒手翻報刊、文學作品、教材等。初版《新華字典》的參與者李文生就曾回憶:“從新中國的小說、文藝作品里選詞,然后把這些詞抄成卡片, 或者剪貼成卡片,按音序排列,我們的資料就是一步步這樣做下來的?!?/p>
如此,到了1951年夏天,字典初稿就完成了。沒想到的是,新鮮出爐的初稿一匯總,卻被編寫者自己打了個不及格。原來,由于編寫工作分頭進行,各守封疆,每個人都按自己的經(jīng)驗和想法編寫,結果每個人的稿子收字的寬嚴、注釋的詳略、舉例的思想性等都不一致,分歧很大??催^部分初稿的葉圣陶則覺得稿子不夠簡明,他在日記中感嘆:“辭書社所編字典尚非敷衍之作,一義一項,均用心思。唯不免偏于專家觀點,以供一般人應用,或嫌其繁瑣而不明快。深入淺出誠大非易事也?!本帉懝ぷ饕粫r陷入了困境。
怎么辦?辭書社只好從編寫的初稿中選了一部分油印,送給一些領導、專家、中小學教師和中等程度的干部審閱提意見,還分別開了座談會。語言學家王力先生從廣州來北京開會,也被單獨邀請座談。結合各方面的意見,辭書社內部終于統(tǒng)一了意見:初稿不能用,改!
劉慶隆回憶,當時確定的主要問題有兩個,一是稿子分歧太大,不統(tǒng)一;二是政治思想性太差,比如“八路扒路”、“詐尸確有其事”、“不走大街走小巷,專為飛眼吊膀子”、“吃窩頭凄心”等等。
有了初稿的教訓,編寫者們決定改變工作方法。第二稿前先開了一系列業(yè)務會,重新擬定編寫方針,制定編寫原則,并且試寫了一部分。1952年夏天才正式開始動筆。
劉慶隆的回憶中,還記載著當年嚴格的編審流程:第一步,初編,初編者分成小組,每個人編的稿子由小組互審提意見,個人再進行修改;第二步,看稿,看稿人根據(jù)編寫細則的要求進行審閱修改;第三步,社領導審閱定稿。沒有計算機的年代,所有的編寫工作都得落在筆頭上,初編用藍墨水,看稿人用紅墨水,定稿則用綠墨水,每個經(jīng)手的人都在稿子下邊蓋章,層次清晰,一目了然。除了辭書社的工作人員,葉圣陶也親自上陣,逐字逐句看稿推敲,“有的地方像改作文一樣進行修改”。辭書社內部定稿后,又刻寫油印,再次分送領導、專家、中小學教師等提意見。最后,收集各方反饋意見,再次修改定稿。
1953年12月,歷時三個春秋的《新華字典》終于在人民教育出版社殺青付梓。
不過,編寫者們層層審定,還是百密一疏。字典剛印了一部分,時任出版總署圖書期刊司副司長金燦然就發(fā)現(xiàn)“民”字下的“國民”注釋錯了,當時是這樣解釋的:(1)取得某一國家國籍的人。(2)人民民主國家里專政的對象,他們不能享受人民的權利,卻要遵守規(guī)定的義務。這里的第二個義項顯然是把“國民”解釋成了“敵人”,與“人民”對立起來了。
好在這一錯誤是在印刷過程中發(fā)現(xiàn)的,得知情況的葉圣陶急忙聯(lián)系辭書室(1952年夏,新華辭書社改為人教社辭書編輯室),在已經(jīng)印刷的三百萬冊上用重新印制的小紙條貼蓋,尚未印刷的兩百萬冊則直接改版。發(fā)行后不過半年多,五百萬冊字典便在全國銷售一空。
至此,初版《新華字典》終于塵埃落定。盡管并非盡善盡美,但這確是中國第一本完全以白話釋義、用白話舉例的現(xiàn)代漢語字典,用魏建功的話說,“總算脫了舊字典的窠臼”,算是一個創(chuàng)新的好東西。
編輯:邢賀揚
關鍵詞:新華字典 初版 現(xiàn)代漢語 漢字 魏建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