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3

　　底層人的相遇

　　生存境遇更惡劣的受害者

　　從四川寧南到云南巧家，《南風窗》記者還逐一走訪了4個受害者的家庭。結果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們不僅更貧窮，而且更不幸。因貧窮，即使普遍被村民視為老實人的謝世有，直到39歲都沒有交過女朋友。李子華31歲，也沒人愿意和他結婚。正因如此，王正秀先后哄他們“去打工掙錢后，就回家結婚”的承諾，才如此有誘惑。另兩個被殺害的—姜發(fā)品和袁德福，盡管都結了婚，但家的概念是虛的，他們的妻子長年在外打工，對他們不聞不問。

　　2009年10月21日，在寧南縣竹壽鎮(zhèn)長征村，苦苦等待多年后，袁德福終于等回了妻子劉興蓮。妻子此前一直在外打工，很少和他聯(lián)系。但劉興蓮不是回來和他一起過的，而是將15歲的女兒從他身邊帶走。同時，遞給他一紙離婚協(xié)議書，上書“由于袁德福家庭困難，女方主動提出幫助袁德福現(xiàn)金2000元”，算是女方對他過去養(yǎng)育女兒和夫妻那段情感的買斷。

　　“改嫁了，嫁到江蘇去。”袁德華說，侄女被帶走后，掏空了哥哥的心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哥哥時常一個人在屋里看著女兒的照片，發(fā)呆。

　　姜發(fā)品也因窮，才“倒插門”到寧南縣竹壽鎮(zhèn)聯(lián)合村做上門女婿。女方是個已擁有兩個孩子的母親。“不窮，農村人是不愿做上門女婿的。”6月7日中午，姜發(fā)品的侄兒姜水華告訴《南風窗》記者，當時，與叔叔“出嫁”的，還有奶奶。但在嬸嬸家，他們過得并不幸福，“奶奶的眼睛不好，年紀很大了，還得洗衣服。嬸嬸從不幫洗”，這是留給姜水華兒時最深的記憶。

　　姜發(fā)品夫妻在村里常吵架，甚至打架。后來，姜發(fā)品的妻子、兒子和女兒都出去打工了，留下姜發(fā)品一個人在家。多年來，對他不聞不問。沒了家庭溫暖的姜發(fā)品，感覺一個人在家沒意義，這才出去打工。兒子和女兒，畢竟都是妻子前夫去世時留下的。姜發(fā)品快40歲時，也和妻子有了孩子，但夫妻不和，妻子把娃扔給姜發(fā)品帶。“嬸嬸說，孩子是你的，你自己帶。”姜水華說，叔叔一個大男人，不會帶孩子，但他又喜歡喝酒。晚上睡覺，不知不覺壓到了小孩，天亮才發(fā)現(xiàn)孩子沒氣了。那會，孩子才出生10多天。

　　5月31日下午，姜發(fā)品的養(yǎng)子李遠富在成都告訴《南風窗》記者，繼父嗜酒如命，喝酒后常常打他，也打媽媽，甚至妹妹13歲時，繼父企圖強暴她。正因如此，李遠富才帶著媽媽和妹妹出去打工，那些年，他們確實和繼父沒聯(lián)系，也不知道他如何去了河北。

　　在河北，姜發(fā)品曾給姜水華的母親打電話，“嫂子，我在井里打礦，有點辛苦，也有點危險”。嫂子告訴他，“那就回來吧，春節(jié)回我們家一起過年”，因為姜發(fā)品家一直沒人回來。姜發(fā)品當時說，“沒路費回家。”

　　此后，很久，姜發(fā)品都沒和姜家的人聯(lián)系，他父親隱約感覺不對勁。姜水華說，爺爺常一個人搖搖頭說，“那個人（姜發(fā)品）不在了，一定是不在了！”

　　他們的家庭是非，再糾纏已沒有意義，何況這個家庭已足夠脆弱了：2013年4月，在廣東省中山市的一間出租屋內，李遠富的妹妹李遠美，用一根繩子將自己吊了起來。這一年，她19歲。死時，留下一個不足兩歲的女兒，孩子屬未婚生子。村民都說，李遠美生的是女兒，對方不愿意和她結婚，想不開，她就上吊自殺了。

　　嘆息，應避免的慘劇

　　其實，謀殺者張偉蘭和被殺害的姜發(fā)品、謝世有，都有極為相似的家庭背景。首段婚姻，和她組建家庭的伏懷山，是上門女婿。姜發(fā)品也是。謝世有的父親，在他還小時就去世了，他母親后來招婿上門。謝世有的生父，是在上山砍柴時，摔到溝里死去的。“那天是年初七。”施國林平靜地告訴《南風窗》記者。

　　施是謝世有的母親，沒人能理解這位64歲的老人，歷經青年喪夫、晚年喪子，是何等的切膚之痛。也沒人知道，父親同樣死于上山砍柴的徐城德，如果知道謝世有和自己有相似經歷時，會不會還朝他揮錘？或在揮錘的那一刻，少出點力？

　　其實，施害者和受害者，都應該有著底層人感同身受的命運境遇。他們本當通過辛勤勞動來改變命運。遺憾的是，由于施害者的殘暴，把悲劇又演變成慘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