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提倡“解禁”鄧麗君

　　從美國回來后，我就寫了個內(nèi)參，說到鄧麗君的問題,因為鄧麗君就是一個標志，她唱的歌，得到成千上萬人的喜愛，為什么我們非要禁止她唱呢?后來胡耀邦親自對解禁鄧麗君作了批示。

　　記者:改革開放之初,標志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一個巨大轉(zhuǎn)變的事件就是,羅中立的《父親》在爭議聲中奪得了全國青年美展的大獎,您當時在中國美術(shù)館的小動物畫也引發(fā)轟動,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?

　　韓美林:1979年我那批小動物畫出來以后,算是美術(shù)界當時轉(zhuǎn)折中的一筆,美術(shù)不再描繪政治的臉譜,而是表現(xiàn)人情味。表面上我畫的是動物，其實我畫的是人，它們都是有人的感情和語言的。比如我畫的捅馬蜂窩的小熊，就題上字《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》，對那正在撒歡的小牛,我題字是《心底一汪清水》……

　　別小看這些動物畫，文革后那些年里我就天天琢磨和試驗著，才得出來這么一套絕招。為了讓畫歷年久不褪色,我在調(diào)色時想盡了各種辦法，我配上醬油、茶水、白礬、酒精，甚至是西瓜汁、石榴水，總之能想到的辦法我都實驗了一遍。

　　我這個展覽展出了21天，幾乎每天參觀的人數(shù)上萬，還有不少港澳臺、美國、歐洲的朋友也來看，有那么一股“韓美林熱”。第二年(1980年)，我的展覽就辦到了美國紐約，是改革開放后第一個在美國舉辦個展的華人藝術(shù)家，舉辦的地點就是紐約最高的摩天大廈世貿(mào)中心，那好像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中國人在世貿(mào)中心開辦畫展。那個展覽很大很大，整整一層都給了我們，好幾千平方米。

　　記者:中國美協(xié)當時為何選中了您的畫展到紐約?

　　韓美林:是一位名叫查爾斯·亞班斯的美國人選中的。因為在美國人看來,文革時中國的不少藝術(shù)都冷冰冰的,嚇唬孩子。看了我畫的小動物,激動得不得了。我的展覽第一站是美國紐約,展覽選在國慶的前一天9月30日舉行,地點是在世貿(mào)中心第二層,有一馬蹄形的畫廊,在辦了我的展覽后,這個畫廊改名為“長城之窗”。那時候文革剛剛結(jié)束,作為在美國第一個舉辦畫展的新中國的畫家,受到了特別多關(guān)注,看展覽的人有的干脆穿上印有“中國”字樣的外衣,還有人特意穿著中國京劇的戲服來看的。

　　展覽開幕那天,有一位70多歲的女華僑看了我腕上被挑斷筋后留下的傷疤,淚珠子就“啪嗒啪嗒”掉在我的手腕上。一位美國老人看完畫展后,悄悄地走到我跟前說:“我喜歡打獵,我家里有一支獵槍,可我看了你畫的小動物這么善良、可愛,我發(fā)誓我不再打獵了!”最熱情的還是那些美國華僑,記得有一位老華僑站在我的《駿馬圖》前站著不走,那幅畫我題了唐代詩人李賀的一句詩:“此馬非凡馬,房星本是星,向前敲瘦骨,猶自帶銅聲……”后來,老華僑竟然看得流淚了,他跟我說那幅畫道出了海外華人們希望祖國強盛的那種心聲。

　　記者:改革開放之初,到美國巡展一圈,感受肯定特別強烈。

　　韓美林:對。1980年回國后,我受中國青年報的邀請作了一個演講,之后發(fā)表了一篇文章是《祖國啊,你快快富強起來吧》。文革剛結(jié)束,整個社會還是一種封閉的狀態(tài),那個時候是想開放還不敢開放,到美國走了一圈后長了見識,我最大的感觸就是:祖國啊,你快快強大起來吧,無論如何都不要再搞斗爭了。從美國回來后,我就寫了個內(nèi)參,說到鄧麗君的問題,因為鄧麗君就是一個標志,她唱的歌,得到成千上萬人的喜愛,為什么我們非要禁止她唱呢?后來,胡耀邦親自對解禁鄧麗君作了批示。

　　美國還有許多方面當時給我的震動很大,不光是他們的高樓大廈,而是美國人那種先進的意識。比如當時我參觀了美國的報社,12個版的《華僑日報》連主編算起來也只有8個人,《北美日報》也只有8個人,我們當時的《人民日報》也是8個版,可是我們的報社養(yǎng)了多少個人?當時我的報告就講了這些差距,講了一種我們必須開放、要跟別人學的觀點,結(jié)果背地里有人告我,一直告到胡耀邦那去,說我是“走資派”,等等,據(jù)說其中就有某省的高層領(lǐng)導(dǎo)都告上來了。胡耀邦轉(zhuǎn)給了當時在國務(wù)院任副總理的萬里,說人家都告上來了,說韓美林污蔑社會主義,到處“放毒”。結(jié)果還是萬里替我說了話:韓美林啊,韓美林很愛國的,他說話我知道,有口無心。改革開放初期那段時間,安徽、山東、河北等省的一些共青團組織紛紛邀請我去作訪美報告,后來萬里的夫人就隔三岔五地跟我說,韓美林,又有人告你了,老萬替你說的話,幫你把這些暗箭都擋了回去。

　　記者:您覺得現(xiàn)在回頭看改革開放之初那段時間,您是怎么抓住了那個時代給予的機遇?

　　韓美林:我靠的不是機遇。

　　2006年我得了一個“中國十大才智人物”獎,最近還得了一個“中國十大魅力英才”,當時訪問我跟馬云的時候,問到了這個問題。我們幾乎是同時說的:其實,我們當時也沒有想著抓住什么,就是低頭做學問(馬云說是低頭搞他的事業(yè)),沒想到一抬頭已經(jīng)走向世界了。一句話就是,低頭拉車。

　　1985年,我才從安徽調(diào)回北京,但并不是直接調(diào)回中央美院,不是調(diào)回美協(xié),而是去了作協(xié)?；鼐┮院?我當了8年的文友出租汽車公司的負責人,什么汽車也不讓我碰,坐都不讓我坐,那就是作協(xié)開的一個服務(wù)公司,總之就是“窩囊”我。所以去年開兩會,我坐在作協(xié)的主席臺上,他們還懷疑韓美林是不是坐錯地兒了。

　　我一輩子搞美術(shù),我連個三等獎都沒得過,連個銅牌都沒得過,評選美術(shù)界300強里都沒有我。我很長時間身份都不在美術(shù)圈,藝術(shù)圈里有人背地里罵我,說我不是雕塑畢業(yè)的去搞雕塑……不過這些都不能影響我,我就是一直畫畫、搞藝術(shù)。掙錢的事、從政的事我都不去想,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就把許多人甩在身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