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廟里的‘老三’把師父殺了！”江西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湖坊鎮(zhèn)秦勝村村民，這陣子議論紛紛。

南昌警方通報稱，4月15日上午9時許，村里長壽寺內發(fā)生命案。(兩年前強行入駐寺廟的)49歲當地村民秦某忠(外號“老三”)，持刀將與他同齡的寺廟住持張某平(果空法師)，僧人張某森(常誠法師)殺害后，分別在主殿和僧人住室用燈油焚尸，隨后引爆自制火藥，于堂前自殺身亡。殿內佛像被毀，部分物件燃損。南昌警方通報中還稱，確定這是一起因瑣事積怨泄憤殺人的刑事案件。

數位當地村民向澎湃新聞反映，兇手“老三”是秦勝村有名的村霸。行兇前幾天，他就曾揚言要殺掉一名信眾。4月21日，澎湃新聞赴長壽寺看到，案發(fā)現(xiàn)場已被初步清理。

南昌市佛教協(xié)會已于19日成立善后工作組。澎湃新聞從該工作組獲悉，遇難法師遺體于23日火化，24日了舉行追思法會。

兩僧人遭砍殺焚尸，兇手死于自制火藥

看過監(jiān)控視頻的家屬確定，兇手秦某忠手里拿的是一把宰豬刀，他家以前販過豬肉。

從錄像里看，4月15日早上5點50分，常誠法師就起床了，秦某忠隨后起床準備出門。6點50分許，果空法師與秦某忠碰過一次面，但不知交流內容。返回寺院時，秦某忠拿著一只形似貓頭鷹的鳥，后來被村民證實，這只鳥是用來燉湯給他有身孕的兒媳婦喝的。他還帶回一把菜拎進廚房。

7點多，長壽寺迎來當天第一位求護身符的拜佛者。8點15分，即這名信眾離開寺院9分鐘后，秦某忠把在佛前點香的常誠法師喚到堂后，持刀行兇。法醫(yī)鑒定，常誠頭部受到重擊，身上共7處刀傷。第一次行兇后，秦某忠平靜回到廚房休息，還清洗了臉和手。

8點29分，秦某忠走上僧房二樓，消失在監(jiān)控里，8點49分又走下樓。20分鐘里，長壽寺住持果空法師遇害，脖頸胸背被砍10刀。秦某忠隨即從廚房提出兩桶燈油，分別對兩名遇難者遺體進行焚燒。此后，視頻里的他在大殿前門檻上默默坐了15分鐘后，再次走向廚房。遇難者家屬說，他走前拿了一個橘子。

爆炸的過程沒有視頻。警方勘查后證實，9點14分，大火燒毀了監(jiān)控線路。有人聽到爆炸聲后立即報警。9點18分，警方處警。

有見過第一現(xiàn)場的村民回憶，兩位僧人被燒焦，兇手大腿根以上被火藥炸碎。警方隨后在秦某忠臥室桌子上，發(fā)現(xiàn)了爆竹頭和灑落的火藥。

經調查走訪取證、調取相關視頻資料、現(xiàn)場勘察、尸檢化驗等工作后，警方發(fā)布詳細通報稱，秦因長期與父母爭吵甚至毆打家人，2016年3月被父母趕出家門，自行搬入寺廟院內平房小屋居住，平時靠為寺里干點雜活和跑“摩的”維持生計。綜合所有證據，秦某忠性情暴躁、心胸狹窄且有臆想言行，因瑣事積怨泄憤殺人，自制火藥爆炸當場斃命。

“惡霸”強入寺院，行兇前早有殺人跡象

長壽寺僅三名僧人。住持張某平法號釋果空，49歲，安徽宿松人，僧人張某森法號釋常誠，50歲，江西都昌人。另有一名當天在外地做法事的僧人洪某朋，幸免于難。

資料記載，長壽寺始建于1995年，主殿面積約210平方米，于2007年正式登記為宗教活動場所。寺廟的“大雄寶殿”匾額，由中國佛教協(xié)會前會長一誠法師題寫，黑底金字對聯(lián)則由高僧佛源長老所書。如今，澎湃新聞發(fā)現(xiàn)，損毀佛像已被拉走，遇難者遺物被悉數清理，地面血污也被沖刷掉，院門外擺放花圈。

誰也沒想到，好好一座廟被村里的“惡霸”毀掉了。

秦某忠在當地人眼里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？村里許多人都管秦某忠叫“老三”。在村里做事的外地人吳嫦(化名)告訴澎湃新聞，“老三”和家人不和，2016年強行搬入廟里住。果空法師慈悲為懷，只好同意。剛來時，他還會幫著做飯、打掃衛(wèi)生，兩個月后原形畢露，在廟里白吃白喝。

吳嫦說，這個“老三”性情暴躁，他曾把老婆按在水里淹，公開毆打自己母親；經常在法師和信眾間挑撥離間，打罵僧人，掐信眾脖子，有一次，把居士的房門都踢爛了。

有香客曾聽他念叨過，說要準備“接果空法師的班”，后來又想分功德箱里的錢。果空法師家屬則稱，長壽寺是小廟，香客捐功德每次往往都是三五元，每天收入也就幾十元，而秦家拆遷后分得4套安置房，不至于缺這點錢。

果空法師家屬透露，警方在秦某忠口袋找到一張寫滿兩面的紙，上有“幻覺”“販毒”“殺人”“走私文物”等字眼，并記下了幾個車牌號。

“殺人的前幾天，秦想要捅死一名居士。我看他有兇相，感覺不對，跟師父明說要防著點。”村民秦英(化名)說。

法師曾手書“隱忍帖”，一生處處忍讓

“果空法師曾說過，因為秦的行為，他心里很痛苦。”一名居士說，“但哪怕只要心里有點怒氣，都會覺得很內疚。”

一位家屬介紹，果空法師生于安徽宿松縣，于2000年7月1日在江西南昌市菩提寺剃度出家，其師父為南昌市佛教協(xié)會常務理事圣伽法師。家里有8姊妹，其中有5人出家。該家屬說：“他太平和了，十幾年來，我沒見他皺過一次眉頭。”

圣伽法師稱，秦某忠入住長壽寺后，自己好幾次問過果空情況，但他每次都只講好的，不說壞的。“果空可能是唯一能和秦交流幾句的。風險早有，現(xiàn)在為時已晚。”

果空的一名弟子告訴澎湃新聞，師父見秦某忠居無定所，最終接納其入住，“白吃白住，過年了還予錢和米”。據他所知，不管秦某忠怎樣打罵僧人、欺負香客、甚至在廚房烹制葷腥，師父們因為身份信仰，都只會忍讓，絕不還手，最多口頭說幾句，不知積怨何來。

一名遠房親戚整理果空遺物時發(fā)現(xiàn)，即使幾元錢的法事，他都用本子記下，這些年來幾千場法事，記滿十本。她說，2010年果空法師還被邀請到泰國清邁芳縣觀音寺傳授佛法。

2013年6月19日，媒體公開報道了長壽寺200公斤銅佛像被偷一事。果空法師當時就表示，廟里遭遇了多次盜竊都選擇了隱忍，沒有報案。2016年初，秦勝村有強勢村民要求將當地娘娘廟中的神像供奉在長壽寺。果空法師無奈同意。緊隨其后，秦某忠強行住進廟里。從2016年3月起，因秦某忠擾亂秩序，當地警方處警兩次，但因情節(jié)達不到立案標準，只能協(xié)調處理。果空法師多次奔走尋求幫助后，有關領導指示在寺院內安裝攝像頭。

負責整理果空法師遺物的人員發(fā)現(xiàn)，其寫有一幅用以自勉的字：人家侮辱我，欺負我，占我便宜，如果我們能忍下來……當下便能平靜無事……

案件仍有疑云，已成立善后工作組

案發(fā)后幾天，遠在異地的明賢法師、希熱多吉居士數次發(fā)文，呼吁徹查長壽寺慘案，保護佛教徒安全。長壽寺僅余僧人洪某朋則因悲傷三緘其口。

果空、常誠法師家屬仍不清楚兇手殺人動機，及兇手是否為自殺。

4月19日，南昌市佛教協(xié)會成立長壽寺善后工作組，以指導幫助長壽寺處理事后工作。出任副組長的圣伽法師認為，遇難者家屬應該得到撫慰賠償，對長壽寺未來規(guī)劃也應協(xié)商。他同時表示，此教訓應引起各方重視，僧人適當時候要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。

澎湃新聞記者 陳凱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