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不少畫廊展出的當代作品喜歡命名為“無題”，往往讓參觀者一頭霧水。漫畫/王鵬

畫展怪象 三分之一展品竟同名“無題”

徜徉于藝術品包圍的展廳本應是一件極愉快的事兒，可如果心生塊壘到不吐不快的地步，就委實有點尷尬了。打念大學就養(yǎng)成了逛藝術展廳習慣的章華彬，如今已是京城一家設計師事務所的合伙人，最近好幾天他都滿腹憤懣，在朋友圈曬自己觀展的“奇遇”。上周末，他在798藝術區(qū)走了四五家畫廊，細細打量的展品約摸百余張，居然有近三分之一同名“無題”。這是何等尷尬的觀展現(xiàn)場!

讀過不少藝術史類書籍的章華彬坦承，對畫作命名《無題》并不反感，事實上中外名作里不乏其身影。法蘭西學院第一位華裔院士朱德群的《無題》，在前些年的拍場還以數(shù)千萬元創(chuàng)造了藝術家作品的拍賣紀錄。“可在咫尺之遙的同一片場地，連創(chuàng)作年代也非常相近，卻扎堆兒出現(xiàn)‘無題’，就讓人匪夷所思了。”這個常對自己的設計作品修改上百遍的年輕人，直言自己讀出了被展覽糊弄的感覺，“藝術家或是策展人要么花心思嚴重不足，要么無力應對，才會以‘無題’敷衍了事。”他透露，自己在微信朋友圈吐槽后，一天里收到近百條回復，不少人將《無題》這類缺少信息含量的標題視作掃人興致的“蒼蠅”。

這并非個別現(xiàn)象。在京城另一塊藝術勝地宋莊藝術區(qū)，類似情形也屢見不鮮。上周六，位于小堡廣場南側的一家藝術機構內(nèi)，三五個年輕人圍著一件命名為《15.161.3》的畫作，推測這到底是什么意思?而與之緊鄰的兩件作品同樣是以數(shù)字組合的形式命名。

與此同時，諸如《遠方的詩》《消失的河》這類不明所以的名字，也屢屢闖入?yún)⒂^者的眼簾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，這還是一場以弘揚傳統(tǒng)文化為名目的聯(lián)展。“它們看似深不可測，其實是在自我拉遠與參觀者的距離。”藝術行業(yè)觀察人士劉鳴力認為，伴隨中國美術館、中央美院等藝術機構接連推出館藏精品展，引發(fā)民眾排大隊，人們的審美能力已與日俱增，能夠分辨出那些故作高深的畫作。

幕后根源 畫廊野蠻擴張漠視文字表達

不得不說，撇開極少數(shù)藝術家，大部分以“無題”之類手法命名的創(chuàng)作者，確有偷懶之嫌。

“至于究竟是忙得無暇顧及想名字，還是胸無點墨實難提煉，就不得而知了。”藝術市場分析人士馬維就親眼見到一些疲于應付的青年藝術家，為了在短時間內(nèi)向代理自己的畫廊交差，作品幾乎筆墨未干就被拽到展場參加開幕式了，哪還有心思去琢磨名字。相比之下，馬維更難以忍受那些明明有時間卻囿于能力而胡亂取名的創(chuàng)作者，他甚至都不愿意將他們稱為藝術家。

“一些人只是想著如何畫出市場接受的樣式，根本不去管自己想要表達什么;還有一部分人甚至連中學語文都不及格，你讓他們想出個有意境的名字，實在為難他們了。”劉鳴力每年六七月間都會到各大美術院校參觀學生畢業(yè)大展，每每遇到作品內(nèi)容與文字表述俱佳者，都會記下他們的姓名。如今三年過去了，留在記錄簿上的不足百人。“很多人都是詞不達意，還沒走出校園尚且如此，不敢奢望若干年后會提高到哪里去。”在他看來，這些人不能算是合格藝術家。

既然不合格，緣何他們還頗有市場?“前些年新冒出來的畫廊實在太多了，它們急需年輕人前往‘打卡’，誰還管你的文字表達能力是否還停留在小學水平。”畢業(yè)于2001年的青年藝術家劉窗十年前就成為“北漂”，在他印象里，如今展覽頻次較十年前增長了好幾倍。他的感覺得到了數(shù)據(jù)支撐。據(jù)北京畫廊協(xié)會介紹，僅2014年新成立畫廊數(shù)量就接近400家，超出2000年新增數(shù)量4倍多。

不過，打去年起，畫廊增速遭遇急剎車。“一些老牌畫廊挺過逆市后，開始打造超級畫廊，不再盲目跑馬圈地。”北京畫廊協(xié)會會長夏季風認為，畫廊精簡必然導致對藝術從業(yè)者的要求更高，曾經(jīng)被漠視的文字表達也會被重拾起來。

解決之道 青年藝術家需惡補文化課

一邊是老一輩藝術家的作品以館藏精品的名義備受歡迎，一邊是青年藝術家的作品在商業(yè)畫廊飽受詬病，如何提升當下創(chuàng)作的內(nèi)涵，成為藝術圈人士共同的話題。

“相比于傳統(tǒng)繪畫，當代藝術無疑是跨學科的，不僅在技法層面需要涉足科技影像語言，而且內(nèi)容觀念上也離不開文藝理論、哲學的視野。”藝術批評家朱其透露，他在參與籌備上海當代藝術30年文獻展時，親眼見過藝術家谷文達當年就讀浙江美術學院時提交的碩士論文。他清晰記得，谷文達為了就繪畫性與古典音樂二者的關聯(lián)寫出有獨到見解的論文，幾乎讀遍了西方美學的書籍，以及聆聽了大量古典音樂，“身為學生的他比美術界一些學者閱讀量還大，現(xiàn)在有幾人能做到?”

在藝術評論人奚耀藝看來，藝術品歸根結底屬于文化產(chǎn)品，脫離文化去空談藝術，必然導致匠氣太重而無細品之味兒。“中國畫講求的正是‘書畫同源’，詩書畫印原本是四位一體的。全然舍棄文字之功，精氣神兒就折損大半。”至于如何補上長期缺位的文化課，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常務副院長劉萬鳴建議，將古漢語納入中國書畫專業(yè)入學試題，并加強在校中國書畫專業(yè)研究生的古漢語教學。

其實，一些培養(yǎng)未來藝術家的國內(nèi)高校已在行動。去年中國美術學院中國畫專業(yè)要求考生在讀懂一首唐詩后據(jù)此作畫，命題創(chuàng)作獲贊“有文化”。而今年中央美術學院(微博)書畫專業(yè)的試題也一改往年抄寫古詩的做法，首次增設“現(xiàn)場作詩”環(huán)節(jié)。出題人之一、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院長陳平介紹，就是要通過檢驗考生對古體詩格律、韻腳的認知與國學知識儲備，引導有志于學藝術的孩子從中小學階段就夯實文化根基。本報記者 陳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