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坡還屢屢在詩中提到龍尾硯，指的也就是歙硯，因宋時歙石出于歙州龍尾山，故稱。譬如《龍尾硯歌》云：

“黃琮白璧天下惜，顧恐貪夫死懷璧，君看龍尾豈石材，玉德金聲寓于石”；

《張近幾仲有龍尾子石硯，以銅劍易之》云：

“我家銅劍如赤蛇，君家石硯蒼璧橢……”蘇以自家銅劍換了張家的歙硯。

藏硯多了，東坡便作比較，他在《評硯》一文中說：

硯之美，潤而發(fā)墨，其他皆余事也。然兩者相害，發(fā)墨必費筆，不費筆者必退墨，二者難兼。唯歙硯澀不留筆，滑不拒墨，二德相兼。

他還為孔毅夫作龍尾硯銘云：

“澀不留筆，滑不拒墨。瓜膚而榖理，金聲而玉德。”

歐陽修先用端硯，后得歙硯后，遂棄端硯而用歙硯，他是明確表示歙硯在端硯之上的，他的《硯譜》中記云：

“端石非徒重于流俗，官司歲以為貢，亦在他硯上。然十無一二發(fā)墨者，但充玩好而已。歙硯出于龍尾溪，其石堅，大抵多發(fā)墨……較其優(yōu)劣，龍尾（即歙）遠出端溪上。”

筆者亦喜硯，然以為端、歙、洮河、澄泥四大名硯，各有所長，用者各有其感，藏者各有其好，非必相互攻訐，揚此抑彼也。

然因筆者早年曾在安徽工作，后又常游新安，市場上所見歙硯比比皆是，觸目之物，大多新坑之石，雕刻亦平庸俚俗，鮮有佳者。后來，有人拿來一位當(dāng)代名家之硯，創(chuàng)意不錯，但毫無古意，與我喜愛的古雅而有內(nèi)涵的藝術(shù)品相去甚遠，故對今之歙硯印象并不好，隨后不愿再看歙硯。

徽州詩人老友徐衛(wèi)新通鑒藏，并頗能識硯，對此甚為不平不樂，執(zhí)意要帶我去看歙硯藝術(shù)真正的精品極品，這就是周小林三百硯齋的藏品。

三百硯齋坐落在黃山市屯溪老街173號，一入廳堂，就如王子敬從山陰道上行，使人應(yīng)接不暇，果然比市上常見的歙硯高雅得多，頓時心情大好。主人周小林聽介紹后馬上阻止了我在大廳內(nèi)觀看，領(lǐng)上二樓。原來一樓陳列收藏的歙硯固然已很精美，但二樓（名為歸硯樓）的藏品，才是三百硯齋真正的極品，僅供文人欣賞。

其實，上了歸硯樓，還未待看硯，甫一見硯盒，就已讓人激動不已。金絲楠木的，紅豆杉的，黃花梨的，紫檀嵌角鑲邊的，推光漆的，菠蘿漆的……或素雅，或華麗，或古拙，或流暢，精致無比，美輪美奐，僅此已足夠賞心悅目的了。俟主人細心打開盒子，現(xiàn)出真品，則讓人震驚萬分，想像不到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好的歙硯，真如天遺尤物也。它的石料之美，設(shè)計之高，雕刻之精，內(nèi)容之雅，古樸，雅致，大方，高貴，都達到極致，讓人情不自禁地反復(fù)撫摸、觀賞，如對美人，如陪名士，如讀唐詩，如觀宋詞，進入如癡如醉的境界。最令人銷魂的是一方蘭亭硯，由于歙石堅而多筋，刀行而滑，難狀蘭亭“曲水流觴”、“清流急湍”之景，故有“歙硯自古無蘭亭”之說，然而，正因為有難度，才有高度，三百硯齋主人和工藝師一起，花了三年時間，終于創(chuàng)作出這塊蘭亭巨制，堪稱“天下第一蘭亭硯”，改寫了“歙硯無蘭亭”的歷史。蘭亭歙硯格調(diào)之高古，形制之樸雅，又在諸硯之上。物我相對，竟訥訥不能贊一辭。許久方嘆息曰：始皇若見此硯，必以十六城易之也。我若得此硯，必聘相如以護之，不與易也。

昔曾見過諸多館藏歙硯，如唐之古樸凝重，宋之簡約高雅，明之秀美文靜，清之精工繁縟，皆各具其妙，而今三百硯齋藏硯，可謂集唐宋明清之所善，舍其短，妙又過之，件件堪稱國寶。究其因，今之石料比之一千年前的石料，歷經(jīng)溪水沖刷、運動，質(zhì)地變得更為細潤清朗，柔嫩堅潔，材料比古人更優(yōu)；而現(xiàn)在雕刻工具也大大超過古人了，應(yīng)該說，今人之硯理應(yīng)大大超過古人。然主體變了，今人太浮躁，功利心太強，此乃藝術(shù)之大敵。熙熙攘攘之間，無定力者多敗北于此。而三百硯齋主人和藝術(shù)家們正是自覺地克服這種浮躁心理。他們約定好，實行“三不主義”，一不參加任何協(xié)會；二不參加任何評獎；三不參加任何展覽。為的是不受一切庸俗的干擾，除去所有浮躁之氣。多少年來，他們以平常心，做平常活，默默耕耘，所以，他們手下的藝術(shù)品不但在當(dāng)代獨立特行，橫空出世，很多作品也超越了古人。

如今三百硯齋的硯，早已為國內(nèi)外名家行家激賞，成為國禮贈送給很多國家的元首和政府。“用志不分，乃凝于神”，凡一事之成者，沒有專心一意乃至癡迷的精神是不行的，三百硯齋主人周小林原來從事編導(dǎo)，曾任黃山市文化局藝術(shù)科科長，也許他不適宜這種熱鬧的場所和工作，更因為他癡迷于硯石，下決心要振興歙硯藝術(shù)，于是他辭去官職，靜下心來，專一于歙硯的制作研究。他組織幾位不為名利而有志于歙硯藝術(shù)之同道，研究傳統(tǒng)，發(fā)展傳統(tǒng)，靜下心來專門做好一件事。其實如果每人做好一件事，這個國家就會早日強大。

古人云：“歙硯有八德”，即“堅、潤、柔、清、健、朗、潔、美”也，凡人立志不可不堅，神情不可不潤，處世不可不柔，為官為人不可不清……余作此非唯道歙硯之美，亦諫世人觀其德，非以玩物，更以知道。

（本文標(biāo)題為編者所加，本版圖片及說明由藏家提供）

注：周小林 原黃山市文化局工作人員，1980年代開始從事歙硯創(chuàng)作，創(chuàng)辦三百硯齋，收藏大量頂級龍尾歙硯及歙硯籽料。

Q&A

收藏十問

Q：你是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？

A：身居徽州，近水樓臺。

Q：你記憶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？

A：一方普通的青蛙荷葉魚仔硯。

Q：你最喜歡的藏品是什么？

A：歸硯樓藏硯。

Q：你的“收藏之道”是什么？

A：寧缺毋濫。

Q：藏品主要通過什么渠道收藏？

A：自己參與創(chuàng)作的作品。

Q：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嗎？

A：沒統(tǒng)計過，樓上樓下皆籽料。

Q：你覺得自己是收藏家嗎？

A：從不愿做“家”。

Q：你覺得收藏帶給你的最大樂趣是什么？

A：最大的樂趣就是快樂。

Q：收藏中遇到過贗品或挫折嗎？

A：學(xué)費交多矣。

Q：有一天能放棄你的藏品嗎？

A：總有一天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