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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藏趣談:畢竟“虎子”非虎子

2016年07月13日 17:22 | 來源:收藏快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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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年前的一個周末,我發(fā)現(xiàn)操湘南口音的一位古玩商販的地攤有只虎子,從造型、陶質(zhì)和土垢、土銹來看,應(yīng)該是戰(zhàn)國晚期抑或是西漢早期的灰陶虎子。這玩意兒,只顧著從贗品的“百萬軍中”去尋覓一批又一批“高精稀”陶瓷器的人,是不屑一顧的。關(guān)注歷史文化的人,卻視其為可遇而難求的真古董。當(dāng)然的,我便認真地討價還價一番,捧著虎子回了家。


虎子 (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(luò))虎子 (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(luò))

其實,我希盼得到一只足以冠之為“高古”器的虎子的愿望,20年前便萌發(fā)了。

那時日,我閑時偶然翻讀到一本雜志,其中有篇不長的文章說到了虎子。文章寫道,元人陳芬作《蕓窗私志》,其中提到有人問瑤卿:“溺器而曰虎子,何也?!爆幥浠卮穑骸吧聒B之山,去中國二十五萬里,有獸焉名麟主,服眾獸而卻邪。此獸欲溺,則虎伏地仰首,麟主于是垂其背而溺其口。故中國制溺器曰虎子也。”虎子竟然是“百獸之王”的溺器,當(dāng)真的神乎其神,自然便想著有朝一日,能有一只把玩于股掌之上,也是件快樂的事。

顧名思義,虎當(dāng)然便指的是老虎,虎子者,老虎生的小虎也。但這里所說的虎子,卻并非就是老虎之子。

不妨讓我們回味一下《蕓窗私志》所說到的虎子。中國的道教理論認為,麟和虎皆為祥瑞之獸?;⒋笸跏前嗣嫱L(fēng)的,竟然會俯首貼耳,伏地張口為麒麟接小便,足見,麒麟的威風(fēng),又遠在它虎大王之上了。于是權(quán)勢顯赫者為顯赫自己的威嚴(yán),便學(xué)著麟主的作法,制造出來個虎形溺器,稱之為虎子,以表示自己身份地位之尊貴,如麟主一般之高高在上。

據(jù)典籍載,最早借著“麟主溺虎”的傳說造出虎子來的,是春秋戰(zhàn)國時人,有陶虎子、青銅虎子、漆器虎子,花色品種不少。

1980年長沙五里牌三號戰(zhàn)國墓,就出土了一件彩繪漆虎子,作臥伏狀,黑漆彩繪,飾云氣紋,有四足,頭為圓筒狀,造型生動,紋飾拙樸典雅,閃爍著楚文化的熠熠光輝。不過,考古工作者在長期的考古發(fā)堀實踐中,發(fā)現(xiàn)過新石器時期大汶口文化、龍山文化、良渚文化、黃土侖文化都有與虎子相似的陶器,但并非就是虎形。于是,學(xué)者專家們有的認為是溺器,有的則認為不是,于是來了個折中,稱之為獸子。但有的如商周黃土侖文化獸子,長不足10厘米,高不足6厘米,容積如此之小,一定要稱其為溺器,容量未免太小,恐怕確乎是不怎么得當(dāng)?shù)摹<幢闳缬械膶W(xué)者們所說,是“洗手時淋水的”器具吧,遠古時期,蒙昧原始,纖秀小巧若此,用來澆水洗手,恐怕還“文明文雅”得過于早了些時日,未免拔高了中華文明的進程。何況那時“麟主溺虎”是否流傳尚未可知,有點兒像是生生地將它硬塞進“溺器”的行列的。

幾年前在湘南古玩商人手上購得這只灰陶質(zhì)地虎子,有傷,據(jù)他說,來自高速公路工地,我的鑒定亦證明他說的不為虛妄,可謂天地間來客,且稀且罕之物。

我的這只陶虎子造型作蹲伏狀,為夾砂泥灰陶,刷涂著黃褐色釉。當(dāng)年加工工具簡陋,刷釉的痕跡有橫有豎,竟還歷歷在目。而且釉層很稀薄,如薄膜,夾有小小黑斑,且燒制過程中已大部分燒化了,剩下的部分釉層,亦有部分剝落,憑添了許多的古樸粗拙的氣韻。虎子高18厘米、長25厘米、寬14厘米,前胸圓滾,臀部肥大,胸部比臀部更加寬闊,且束腰明顯?;㈩^為圓筒狀,虎身貼飾四腿,蜷曲有趣,貼飾于身軀兩側(cè),四爪上翹。臀后有尾,上揚至提梁。為表現(xiàn)虎之雄健威猛,胸部和臀部皆刻劃了陰線圈,表示其筋骨強壯。腹部呢,則刻劃平行的三條陰線紋飾。這種規(guī)范化的線刻工藝,在秦漢時的陶器上,可以經(jīng)常見到。

概而言之,虎子四腿彎曲、四爪上翹、造型圓滾的造型風(fēng)格,以及陰刻線條柔婉,灰釉、土釉的過渡釉色,灰色沙質(zhì)陶胎,都帶有戰(zhàn)國時期的工藝特色。

尤為可貴的,是器底有一枚小小戳記,已磨損辨識不清。戰(zhàn)國陶器留款字的不少,而溺器只是個小小戳記,供辨識而已,不會是因其為虎子,不希望留名的緣故吧。令人不能不扼腕而嘆的是,虎子的口頸殘損了些。殘損處,人為的打磨過。我曾經(jīng)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斥責(zé)古玩商販,說他不是搶救而是“破壞國家文物” 。

“我知道,我知道?!惫磐嫔特溡荒樀男Γs忙從大提袋的側(cè)袋中摸出個報紙包包,打開,是兩塊碎陶片。他說:“我不磨整一下口,牙牙碴碴的難看……那個挖機師傅算是懂得點古玩,他從土中找出來兩片碎片,想買的,問起殘片來,東西在,可以照著修復(fù)。買家不問,我就地扔掉完事……”

他振振有詞,我卻沒心思聽下去。殘片上有兩圈弦線,在虎子口頸上試著一拼合,正好與左上方部位相吻合。那幾日,收藏長沙窯的周文老先生恰恰告訴我,他與那名修復(fù)長沙窯的師傅相識,心下思索,能修復(fù)長沙窯,修復(fù)個虎子自然是不在話下的。

誰曾料想,后來約好周老先生去修虎子和另一長沙窯壺,卻怎么也找不到虎子殘片。仔細想想,只怕是2009年初夏喬遷新的小區(qū)時,收藏室東西凌亂,極有可能是在收拾東西時不小心弄丟了……當(dāng)然,修整長沙窯的好手,即使無殘片,描述一下殘片形狀,仍能修整完好,巧奪天工。

物以稀為貴,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。迄今為止,公、私藏品中皆罕見戰(zhàn)國和兩漢陶虎子,歷史文物價值不可否認。它的別具風(fēng)采而完美的造型,具有十分突出的藝術(shù)價值。嶺南古陶瓷博物館珍藏著一只漢代陶虎子,是目前所見少數(shù)幾件早期陶虎子之一,無提梁,前后各有一系。其四肢亦如戰(zhàn)國虎子作奔跑狀,相比之下,前者顯得有些皮軟無力,四爪不上翹,腿彎曲弧度亦略小,胸、臀不夠圓滾,成橫臥直筒狀,細些觀察,似乎少了些我所珍藏的虎子的健美強壯的雄風(fēng)。

讓我們回頭看看,典籍是如何記載2000多年前的虎子的吧。

虎子之名最早出現(xiàn)在《史記·萬石列傳》集解之中,有“蘇林曰:賈逵解周官,楲,虎子也”,楲即溺器?!吨芏Y·天官·玉府》提及“掌王之燕衣服祍席床第凡褻器”,此處所說之褻器,東漢著名大學(xué)者鄭玄為其作注,說其中也包括虎子。而傳說西漢武帝時李廣兄弟狩獵,射殺一猛虎,便取其頭骨為枕,以示服虎之威;制其形為溺器,以示厭辱其兇。鄭玄作注時沒有提及此事,諒是贊同瑤卿的麟主之說而不屑于李廣之說吧。

我亦以為瑤卿之說更能使人接受,能讓猛虎服帖,能征服猛虎,能役使猛虎,表明人類是自然界的主宰,這就夠了,并非就是要羞辱百獸之王。

悠悠千古,從漢代到魏晉時期,虎子不斷地演繹變化,到兩晉時的越窯青瓷虎子,當(dāng)是入了陶瓷虎子的佳境了,面世的接二連三。僅僅一個鎮(zhèn)江博物館,就有兩只兩晉青瓷虎子,雙雙定為國家一級文物,其身價不可謂不高。正是因為虎子從誕生之日起,不單銘刻著自高的印記,且從來就披著貴族化的面紗;真是一路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,市井百姓是無緣消受得起的。

兩晉以后,如陸建初在《古陶瓷識鑒學(xué)》中所云:“故比及兩晉,越窯青瓷工藝即向制器尚用回歸,如夜壺漸隱去虎形,罐不再鷹飾,硯亦不復(fù)熊足……”。2010年春日,華辰拍賣公司拍賣張宗憲收藏的兩晉越窯青瓷虎子,標(biāo)價為八到十萬人民幣,這還算不得真正的物之所值,估低了。但東晉以后,虎子漸漸失卻其虎形,又演化出方形青花或粉彩虎子,最終掀去了貴族化的面紗,走向了純粹平民化扁圓形溺器的終點,今天仍然大行于世。

虎子有其名而無其實了,成為地地道道的夜壺。

盡管如此,戰(zhàn)國乃至兩漢時期的虎子仍然“物以稀為貴”,尤是貨真價實的陶瓷虎子,歷史文物價值遠在兩晉虎子之上,躋身于國家重要文物之列。不僅今日面世的屈指可數(shù),縱是摩頂放踵,念茲在茲,想要再尋覓到一二,都只恐綆短汲深??!

編輯:陳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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