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第1期《亞子故里》刊載柳光遼口述、傅松楊整理的《話說阿爹之憶和阿爹在一起的日子》，79歲的南京理工大學(xué)教授柳光遼娓娓道來，深情回憶跟著外祖父柳亞子一起成長的黃金歲月，六七十年的前塵往事，宛如就發(fā)生在昨天，歷歷在目。

柳亞子

柳教授是柳亞子小女兒柳無垢的兒子。柳無垢曾在一篇文章中回憶少年時期的家庭教育時說，父母親對子女的管教并不嚴，從不督促我們做功課，一切都要我們自覺。但是，我們被教以一定的禮貌、規(guī)矩，例如，做人最重要的是誠實不說謊。上學(xué)要勤，不遲到，不曠課；功課要好，做個好學(xué)生。家教的另一個內(nèi)容是節(jié)儉。我們也不準(zhǔn)罵人打人，要同情窮人，不得輕視他們等。

柳光遼迄今記憶最深刻的，是1954年與阿爹的一次談話。柳教授回憶說，這是他跟阿爹唯一一次正兒八經(jīng)的談話。當(dāng)時，柳光遼虛齡18歲，剛剛高中畢業(yè)。因為受到魏巍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的影響，決定應(yīng)征參軍，投考當(dāng)時在哈爾濱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(xué)院，柳亞子那時也已經(jīng)是68歲的老人了。祖孫二人的談話是平等的，在柳亞子房間的方桌邊展開。柳亞子奉勸外孫多考慮照顧一下體弱多病的母親，問他是否可以改變主意。但是一心想成為“最可愛的人”里的一員，光遼反倒把母親托付給了柳亞子。柳亞子當(dāng)時默然，一句話也沒說。四年后，柳亞子病逝。

已近八旬的柳光遼只要回憶起60年前的這一幕，心底總會“掀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浪涌，不能自制的強烈的感情浪涌”。他動情地說，隨著歲月流逝，那次談話的記憶不但沒有沖淡，反而不斷地加深，不斷增添新內(nèi)涵。柳教授說，這是一次愛的教育，也是一堂人權(quán)課。從自身的經(jīng)歷現(xiàn)身說法，柳光遼說柳亞子即使出于對后輩的關(guān)愛，也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議，但是絕不會剝奪孩子們的決定權(quán)。而且柳亞子也從來不把子女作為個人私產(chǎn)，給他們套上傳宗接代、光宗耀祖的種種枷鎖。

在《我的兒童教育觀》這篇文章中，柳亞子開宗明義：“我對于兒童教育，是主張自由放任的。”跟隨阿爹長大的柳光遼，對這句話體會尤深。眾所周知，柳亞子是著名的詩人，南社創(chuàng)始人，舊學(xué)造詣深厚。1950年柳光遼讀初中，在語文課上聽到語文老師講曹植七步成詩的故事，就動了心思，要用這個法子考考柳亞子。一天晚上吃蟹，柳光遼覺得時候到了，就指定以吃蟹為題，請阿爹仿照曹子建舊例，七步成詩。柳亞子興致很高，不僅當(dāng)場交卷，而且成詩二首，超額完成任務(wù)。這就是《十月七日夜，戲示光遼兩絕句》，后收錄在《柳亞子文集·磨劍室詩詞集》第1668頁。但是，柳亞子卻從來沒教過柳光遼作詩，更不會督促小孩子背詩，甚至不鼓勵光遼在古文上下功夫。柳亞子認為舊體詩講究平仄，講究押韻，講究用典，條條框框太多，束縛思想。柳亞子的書法也有一定的名氣，抗戰(zhàn)時期就曾經(jīng)定出鬻書潤例，但是對光遼的描紅臨帖，卻連看都不看一眼。

回憶在阿爹身邊度過的童年，柳光遼說沒有長篇說教，沒有過多管束，沒有呵責(zé)，更沒有打罵。即便吃飯的時候灑掉一些飯粒，阿爹也只是用筷子輕輕敲幾下飯桌，提醒他撿起飯粒，不要浪費而已。在這樣“自由放任”的環(huán)境中長大，柳教授也有一點遺憾，他覺得慚愧，就是沒能很好地繼承柳亞子的舊學(xué)家底。（宋慶陽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