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1月26日，一篇題為《杭州圖書館向流浪漢開放 拾荒者借閱前自覺洗手》的新聞，將一位76歲的“拾荒老人”推到鏡頭前，他在圖書館讀書看報的畫面，被很多媒體轉發(fā)。

人生無常。2015年11月18日，這位“拾荒老人”在過馬路的時候，被一輛出租車撞倒，12月13日，最終搶救無效死亡。昨天上午，親朋來到杭州殯儀館，送老人最后一程。

這位“拾荒老人”背后的故事直到昨天才被揭開，老人真名叫韋思浩，上世紀60年代，老杭大中文系畢業(yè)，退休前是中學一級教師。女兒在整理他的遺物時，意外發(fā)現(xiàn)了很多捐資助學的信件和證明，大家這才明白，為什么每月5000多元退休金的他，還要撿垃圾過日子，因為他把省下的錢捐給了寒門學子。

今天，老人的骨灰將被送回東陽老家，入土為安。韋老師，一路走好。

領著不菲退休金的“拾荒老人”

一直在匿名捐資助學生

杭州天城路上的萬家花園小區(qū)，有幾幢是教育系統(tǒng)統(tǒng)一分配的房子，韋老師生前就生活在這個小區(qū)。在這個小區(qū)你如果這樣打聽：韋思浩老師住哪？大部分人都搖搖頭。但是，如果你說那個“拾荒老人”，不少人都有印象。

韋老師的房子在9樓，80多平方米。昨天，錢報記者敲開門時，他的三個女兒正守在客廳的靈堂前，都紅著眼圈。

讓錢報記者意外的是，房子里還是交付時的毛坯，沒有任何裝修，甚至連照明燈也是工地上的那種小燈管。房子內除了一張木板床外，沒有任何家具，墻角還有幾個塑料瓶。

薄薄的床墊上，擺放著一疊疊證書和信件，很多東西連老人的女兒們都是第一次看到。“我們是在收拾爸爸遺物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的，沒想到這么多年來，他一直在捐資助學。”二女兒吳女士坦言，一開始她們也不理解，為什么父親每個月有5000多元的退休金，還要過著這么清貧的生活，直到翻出這些。

《浙江省社會團體收費專用票據(jù)》(捐款360元，1994年)、《希望工程結對救助卡》、《扶貧公益助學金證書》……除了已經(jīng)發(fā)黃的捐資助學憑證，還有很多受助孩子的來信，“每封信中，都有最近一次考試的成績，爸爸不僅幫助他們，還一直關注他們的學習。”

或許這些受助者至今都不知道韋老師的真實身份，因為他的捐助一直是匿名，在所有的憑證和信件中，沒有“韋思浩”，而是被“魏丁兆”這個化名替代了。

老人的捐助憑證。 李陽陽攝

學生說他“不會半點圓滑”

同事說他“對自己非常苛刻”

為什么要取這個化名，跟韋老師相處了40多年的秦邰(應要求化名)也不得其解。

50多歲的秦邰，是杭州某學校的老師，韋老師是秦邰的高中數(shù)學老師，兩人是師生也是忘年交，他們一直沒中斷聯(lián)系，韋老師退休后走動最多的就是秦邰。

提起高中時的記憶，秦邰用“什么都會”形容韋老師。“當時他教我們數(shù)學，但偶爾語文、物理、化學、地理，甚至英語，他都會指導我們。上世紀80年代，分科沒現(xiàn)在這么細，但像他那樣什么都會的老師，現(xiàn)在也很少。”

因為數(shù)學成績優(yōu)異，秦邰和韋老師關系挺好。“我們都是東陽人，他當時在老家教書，后來我上大學離開了，他也換了幾次工作，但一直沒中斷聯(lián)系。他提起過助學，但沒有細說，他這個人，做人很正，有的時候脾氣非常倔，半點圓滑都不會。”秦邰回憶說。

1991年，韋老師調回了杭州，繼續(xù)他的教育工作，直到1999年從杭州朝陽中學退休，當時他已經(jīng)是中學一級教師了。

杭州朝陽中學，就是現(xiàn)在杭州夏衍中學的前身。昨天，錢報記者也采訪了杭州夏衍中學的一位負責人，他對韋老師很熟悉。“雖然他退休了，但學校跟他一直有聯(lián)系，去年我們還一起幫他搬過家，就是現(xiàn)在住的地方。”

說起韋老師，這位老同事這樣感嘆：“對自己非常苛刻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”、“對自己幾乎是不用一分錢的”、“雖然有時脾氣不好，但真的是一位善良的老人”……

在同事的記憶中，韋老師的助學一直是悄悄進行的。他在退休后，曾找過校領導，表示想在學校設一個獎學金，資助有需要的學生。“說實話，他對自己很苛刻，而且退休后一直撿垃圾，生活過得很清貧，我們一直以為他只是說說的。”

那個心結，他從未解開過

因為這個結，把學習看得很重

一根竹竿，一雙被泥染黑的白色運動鞋，兩個口袋挑于肩后，透過塑料袋，塑料瓶和罐子隱約可見，這就是韋老師生前給大家的印象。

直到韋老師離開，身邊的人都感嘆，退休后，有錢有房，他應該可以過得很好。“但他心里就是有一個結，所以才讓他晚年過得這么清貧。”說到這，秦邰長長嘆了一口氣。

錢報記者了解到，秦邰口中的“結”，發(fā)生在韋老師上大學的時候，因為當時的特殊背景，還是學生的韋老師，受到家人的牽連，被從杭州派回東陽老家，扔掉筆桿，扛起鋤頭。“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大，甚至說影響了他一輩子的命運，雖然后來也平反了，但直到離開，他都沒有解開這個心結。”

或許與這個遭遇有關系，韋老師特別看重學習。1996年，韋老師還自學獲得了浙江大學外貿經(jīng)濟專科學歷證書。除此之外，他幾乎每周都會在杭州圖書館“泡”上兩天。“他對我們的要求也是學習，我大姐都退休了，他還要求她繼續(xù)讀書，因為我是自考的本科，他常提醒我說沒有三妹的全日制本科硬，提醒我要繼續(xù)學習。”二女兒吳女士說。

從杭州到東陽，再到寧波，直到50多歲，韋老師才回到杭州，而這期間他幾次婚姻都失敗了。不過，韋老師的三個女兒一直牽掛著父親。“我們都生活在外地，勸了很多次，希望他搬過去跟我們住，但他就是不愿意。單位分的房子，我們想給他裝修一下，但他說那樣太浪費了，就是不肯。”二女兒吳女士說，父親脾氣倔，她們也不能強硬。

韋老師退休后，從不使用手機，所以每次女兒們來看他，都是守在門口等著老人回家，隔三差五，小區(qū)保安都熟悉了。“他身體一直不錯，因為他就是不要我們照顧，我就加了社區(qū)工作人員的微信，請他們幫忙多多照應一下爸爸，有事馬上給我們打電話。”

11月18日晚，電話響起了，是父親出車禍的消息……第二天，三個女兒都趕到了醫(yī)院。經(jīng)過全力搶救，韋老師堅持了一個月，最后還是走了。

韋老師過得太清貧，走得太突然，以至于連一張可以做遺照的相片都沒有。昨天的靈堂，只有一副挽聯(lián)。離開前，錢報記者上前深深鞠了三躬。感謝您，韋老師，一路走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