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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子體內放置7塊鈦合金鋼板46根鋼釘 自稱“鋼鐵俠”(圖)
原標題:男子患病17年體內布滿鋼釘 自稱“鋼鐵俠”(圖)
不向病魔低頭,樂觀的胡勇勝向鏡頭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。
胡勇勝的身體縫合500余針,體內放置7塊鈦合金鋼板(含假體)、46根鋼釘、多處骨水泥。
胡勇勝又被疼醒了。
為了止疼,他每日要服用嗎啡、吸煙、盤珠子……“其實都沒用,只是找點事兒做。”
胡勇勝,山西省太原市人,33歲,16歲時患了嗜鉻細胞瘤,因全身多發(fā)骨轉移,體內植滿了鋼板、鋼釘和骨水泥。他一次次因轉移腫瘤截癱,又重新站起,他說,“我是‘鋼鐵俠’。”
近一年,因病情急劇惡化,胡勇勝辭掉工作,已臥床在家。
幾經(jīng)思考后,他想以重病之軀供臨床試驗新藥或未成形療法。“向死而生,總好過坐以待斃。”
□生病
中學時突患重病
胡勇勝身材瘦削,170厘米只有80斤。在他33歲的生命里,經(jīng)歷過太多苦難——7塊鈦合金鋼板、46根鋼釘、500余針縫合、多處骨水泥……這些冰冷的金屬,通過11次大手術根植于他的身體,伴隨他17年。
1998年,夏。中考這三天,胡勇勝只吃了一根油條。母親徐鳴納悶,“厭食是老毛病,不至于吃得那么少。”母親拽他到醫(yī)院檢查,十幾張X線膠片,一大團陰影籠罩在腹部,心肺早已擠壓變形。徐鳴眼前一黑,只記得兩腿發(fā)顫,一陣慌亂從心頭升起。父親胡宗哲接到電話趕來,奔跑中跌下樓梯,站起來接著跑。
這團陰影是什么?為什么長在腎上腺?手術成功幾率有多大?……徐鳴說,醫(yī)生會診時她站在一旁,“太殘忍了,我簽不了字。”最終還是胡宗哲拿了主意。
手術前一日,為給胡勇勝減壓,母親帶他去吃火鍋。席間,胡勇勝問何時能踢球?“在他眼里,他患的是囊腫,能夠痊愈。”徐鳴開始哭,但不敢出聲,淚水掩藏在火鍋蒸騰的熱氣里。
胡勇勝問,“媽媽,你怎么了?”
徐鳴硬擠一個微笑,“出汗。”
她不知如何作答,手術時他可能無法下臺。即使成功,他也只能存活3個月。不手術是死路一條。而他只有16歲,這一餐后可能就是永別。
手術時胡勇勝出血量大,輸血費可能不夠。徐鳴瘋了一樣沖出去,在大門口掉了鞋,光著腳跑到家。胡勇勝的姑姑開門,她只會說一句,“錢,錢……”身上沒口袋,她把錢胡亂塞進領口,隔衣捧著打了輛車,近乎號叫著說,“兒子手術,沒有錢就沒有血,你快一點兒。”
徐鳴忘了如何熬到手術最后。醫(yī)生在腎上腺切下9×11厘米腫瘤,接著是化療,共三療程。第一療程時刀口還沒長好,胡勇勝終日昏昏沉沉。徐鳴騙他,“化療是為了消炎。”他欣然接受。胡勇勝用杜冷丁止疼上了癮,每晚都鬧,“嬌嫩的手撕扯著床沿,都是血。”不等第二療程結束,夫婦倆心一橫,“反正都是三個月,把化療停了,免得兒子受罪。”
沒想胡勇勝一天天好了,表面看并無恙。
一年后,胡勇勝開始復習。他想考高中,上大學。夫婦倆卻極力勸他到中專,畢業(yè)分配做名教師。“他和同學出去,喝了一整瓶白酒,醉了回來質問我,為什么不讓上大學。”談及此,胡宗哲滿臉愧疚,自己知道他的夢想,但怕他找工作操勞。如此過了七年。
□復發(fā)
疼到捏碎氧氣罩
2005年,胡勇勝23歲。七年前手術后,他自覺健康,沒什么不同。
這年校運動會,他報了400米。跑過彎道時,腿根處一陣疼痛。起初,他沒和復發(fā)聯(lián)想到一塊兒。接下來的半年,疼痛并未停止,反而與日俱增。
醫(yī)院里,徐鳴慌了神,看醫(yī)生面露難色,忙把兒子趕出去。“瘤轉移到骨頭了,只能做手術。”
徐鳴頭頂像挨了記悶棍,她努力控制情緒。從辦公室出來說,“骨質疏松得手術加固,到北京。”
胡宗哲買了張站票,以最快速度將X線膠片交到北京大學人民醫(yī)院醫(yī)生手里。得到可以手術的答復后,徐鳴把兒子帶到北京。2006年1月26日,胡勇勝躺在手術室里,雙側髖部被切開,右側被植入一塊鋼板固定,左側的轉移瘤被切除。兩天后,除夕。紅色福字掛滿街頭,到處是爆竹聲噼啪作響。胡家人嫌食堂飯菜貴,用兩盒大米飯、一包咸菜將就了這頓午餐。到了晚上,夫婦倆把吃食留給胡勇勝,空著肚子到院門口的水泥地上坐著痛哭。為了陪床,他們用紙片兒鋪地,沒有被子,貓在樓道的拐角睡。這樣的日子持續(xù)了一個月。
其間,胡勇勝還做過一次手術。胡勇勝說,當天是半麻醉,他趴在床上意識清醒,側過頭,剛好能看到屏幕。他目睹了整個過程,無法形容那種疼痛,是生不如死的120分鐘,“首先要撬開椎骨,再把骨水泥打進去。”胡勇勝現(xiàn)在說得云淡風輕,回首當年還記得每個細節(jié),“疼到捏碎了氧氣罩也不敢動,動就癱了,就這一個信念。”
醫(yī)生說“成功了”時,胡勇勝如釋重負。
與此同時,手術室外的廣播響著,“胡勇勝家屬,請到四樓……”徐鳴向前邁出兩步,心中繃緊的弦突然放下,癱倒在地。她記得,“兒子被推出時兩眼發(fā)直,不會流淚不會眨,頭發(fā)都立著。昏睡了三天三夜。”
對病情,胡勇勝從那時起有了疑心,“怎么又手術?但也沒多想。”
胡宗哲一直認為兒子是知道的,只是不說。“每次拿到化驗單他都要搶去,化驗單上并未寫明具體病癥,他就各處打聽。”夫婦倆始終說不出口,兒子體諒,雙方都沒有捅破。
術后,胡勇勝需要拄拐。他知家中債臺高筑,就到處求職。一天晚上11點,胡勇勝外出未歸,徐鳴出來看他躲在街角,用雙拐捶地,大罵命運為什么不讓他用雙腿走路。她才知道他在找工作,還碰了壁。徐鳴一把摟過他,不知說什么好。
□工作
找到工作重獲新生
那天后,胡勇勝開始進行康復訓練,“扶著椅背、墻壁一步步挪。”他得空就練,一旦站立,堅硬的鋼板、鋼釘?shù)秩虢罟牵箢w的汗滴墜下,總能浸透衣衫。漸漸他腿上有了肌肉,久違的自信心隨之而來。
扔掉雙拐不久,他獲得IBM服務器山西區(qū)總代理的一次面試機會。
面試當日,胡勇勝盡量保持身體挺直,但還是緊張。他穿了件橘紅色夾克,想討個好彩頭。“你有銷售經(jīng)驗嗎?”“我可以學。”“什么時候能上班?”“隨時。”……最終敲定入職時間——2008年5月4日。
這天胡勇勝興奮異常,推門就喊,“媽,我餓了。”夫婦倆正詫異,不容多想,只顧高興給他添兩碗米飯。餐后,胡勇勝主動提起找到工作了,并向父親描述每個細節(jié)。而此前有事,他從不多說。
胡勇勝至今記得,入職培訓時,總經(jīng)理說要從小事做起、自己找事做。他走路一瘸一拐,卻時刻提醒自己得精神點兒,公司沒人知道他身體有恙。憑借各種努力,短短7個月,他從銷售部職員晉升為銷售部經(jīng)理,部門規(guī)劃、客戶對接、工作總結……種種繁瑣逼迫他加班自學,以彌補經(jīng)驗不足。那段時間,他的電話總是在響,“厲害時從早上7點到晚上8點,幾乎沒停過。”
2011年,胡勇勝已是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,并成為山西區(qū)銷售冠軍。他像找到實現(xiàn)價值的途徑,并愿意為之付出。然而入10月后,胡勇勝感到右腿有些疼痛、腰部也有不適,后來只能坐姿而眠。
徐鳴碰到過幾次,兒子倚著枕頭,閉著眼,周圍放的都是資料。她以為他過會兒就躺下,后來實在受不了,追問他到底怎么了。
胡勇勝像做錯事的小學生被人捉到,喃喃道,“腰腿疼,這么睡一個月了。”
徐鳴聞后大驚,拖著他當天就去了北京。考慮骨轉移瘤可能性大,幾日后手術,行腰椎腫物切除、內固定術。胡勇勝體內又多了塊鋼板。
胡勇勝住院近一個月,剛返回太原,傷口卻裂開,一小塊鋼板露出來。他喊朋友幫忙將他抬上救護車送回北京,六個半小時車程,每次顛簸如芒刺在背。胡勇勝趴著,傷口全是血。入院后沒床位,又在走廊趴了一夜。正是這次,徐鳴對他承認,“是瘤,良性。”誠然,她多少還是說了謊。
□絕望
因病辭職臥床在家
胡勇勝請假半年在家辦公,拄拐、復健、扔拐……依然是這個過程。次年5月,他再次回到公司。
2013年4月,胡勇勝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,“或許這些年病出了經(jīng)驗,或許這陣子工作繁忙。”他感到做什么都不對,身體說不出哪兒不舒服。5月4日,他咬咬牙,離了職。這決定很突然,雖然總經(jīng)理挽留、同事不解,始終沒人知道他離職背后的原因。
“患病10多年,我一直樂觀。第一次,我怕了。”
楊成剛認識胡勇勝七八年。他每次復發(fā)到北京,都是楊成剛幫忙抬上救護車。可楊成剛不知道他有這個病。
“提到幾處刀口,他說是車禍。”直到楊成剛送胡勇勝到北京,科室門牌寫著“骨腫瘤科”,自己才覺得不對,“胡家人一向樂觀,從胡勇勝到他父母,永遠是笑臉。”楊成剛看夫婦倆將病歷藏起來,沒多問,也沒告訴胡勇勝。
胡勇勝在家靜養(yǎng)一個月,心情稍有平復,嘗試重新工作。
7月初的一天,他站在鏡子前刷牙。一陣麻木感襲來,初為雙足、雙小腿,進而上升至臍,演變?yōu)樘弁矗磺兄皇菐酌腌姟:聞俅蠛簦谡苴s緊過去,將站不穩(wěn)的兒子拖出洗手間。這一次,北京大學人民醫(yī)院診斷結果寫的是“嗜鉻細胞瘤(全身多發(fā)骨轉移)”。7月25日,胡勇勝進行胸椎、脊椎多處切除、固定,術后只能佩戴支具活動。
苦難遠未結束。胡勇勝下肢感覺減退,瘤轉移到雙側骨盆,于8月26日、9月3日先后進行兩次手術,將腫瘤切除、髖臼重建。
此外,他一側肩胛骨也有轉移。
胡勇勝身心俱疲。醫(yī)生有些犯難,手術太頻繁,身體吃不消,想等他恢復再說。等候期間,胡勇勝病情持續(xù)惡化,后腦、肋骨相繼出現(xiàn)病征,體重一度落為70斤。
夫婦倆眼見胡勇勝垮掉,決心幫他重拾信心。他們幫他用藥水燙腳、做按摩,買不起復健器具,就用其他東西代替。七八個月后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胡勇勝雙腿肌肉似乎松了些,“不再緊繃著,讓他嘗試下地。”
夫婦倆一左一右,寬慰他,“別怕,爸媽抱著,不會讓你跌倒。”胡勇勝緩緩脫離床鋪,感到肌肉撕扯開來,汗?jié)窳艘簧怼7驄D倆屏住呼吸,心跳得比他還快。胡勇勝快站起時,胡宗哲大叫,“站起來,胡家人沒有孬種!”
胡勇勝心下一激,將重力徹底放在下肢,又一次站起。夫婦倆抱住他,激動得痛哭。
此后,胡勇勝開始好轉,并能夠脫離支撐站立。他堅持洗漱、三餐下地完成,3天刮一次胡子,7天洗一次澡。他逐漸意識到活著是責任,他是父母的精神支柱。
□愿望
愿以身試藥救助后人
大概兩三個月前,胡勇勝打開通訊錄,找到病友的名字。電話那頭傳來蒼老的聲音,“他已經(jīng)走了,我是他爸爸。”
他又試了一個,結果依舊。第三個、四個、五個……一陣悲哀襲來,那么多鮮活的生命,每一次逝去都不止關乎病人,還關乎病人的整個家庭。他不死心,繼續(xù)試,最后只剩傷心。胡勇勝刪掉了這些人,足足有二三十個。
幾天后,楊成剛來家里吃飯。胡勇勝表情凝重,說看到病歷了,全身這么多處轉移下刀都難,費用也是大問題。他決心不再手術,但不是等死,是想以重病之軀供臨床試驗新藥或未成形療法。如若成功,便是天遂人愿。倘若失敗,也給后人鋪成了一塊磚。
楊成剛聽他講完,沉默半晌,“要我怎么幫你?”此后是漫長的資料搜尋工作,醫(yī)生楊榮利是他們首個咨詢對象。
楊榮利是北京大學人民醫(yī)院骨腫瘤科副主任,一個月前接到胡勇勝電話稱,想以身試藥。楊榮利為他醫(yī)治多年,完全理解他的想法,但對此愛莫能助。
楊榮利說,“嗜鉻細胞瘤(全身多發(fā)骨轉移)”本身很罕見。胡勇勝患的是惡性腫瘤,主要承重骨都有轉移。經(jīng)治療,幾次截癱后重新站立并存活至今已很不易。這些年,他進行過多少次手術已記不清,現(xiàn)行治療措施用遍,而惡化依舊。胡勇勝的堅強、樂觀,非常人所能及。對于這個決定,自己并不驚訝。但作為醫(yī)生,不能拿著病人、家屬的同意書就這樣做。“道德、法律是否合規(guī)?試驗的藥物、療法處于哪種階段?都要經(jīng)倫理委員會審核評估,過程嚴密。”
楊榮利的建議未能令胡勇勝動搖。他在想,捐獻器官如何?
這一點也不容易成功。
北京大學器官移植研究所所長朱繼業(yè)說,器官捐獻的供體需完全健康、各項指標正常,以保證其絕對安全,“可捐范圍是一個腎或半個肝。”同時,器官捐獻受體需是三代以內血親、結婚三年以上夫妻或結婚三年以內但至少有一個孩子的夫妻,以杜絕器官買賣的可能,“在特殊情況下,受法律認定的長期繼父母子女關系也可受捐。”至于“死后捐獻”,供體有惡性腫瘤是大忌,可能對受體產(chǎn)生風險。“就以上兩點來說,胡勇勝很難成捐。”朱繼業(yè)進一步解釋,“角膜不屬于器官,理論上不會受腫瘤影響,但也要進行評估。”
這些胡家人何嘗不知。徐鳴說,起初她反對,還生了許多氣,“身上掉下的肉,哪舍得他冒險?”可胡勇勝一遍遍地勸,態(tài)度堅決。眼見他終日臥床,背部因瘦弱鋼釘凸顯,仍每日練習走路。“無論如何,治愈兒子或救助別人都好過等待,我們愿意搏一搏。”
文/京華時報記者遲名圖/京華時報記者潘之望
編輯:王瀝慷
關鍵詞:體內布滿鋼釘 鋼鐵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