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社北京3月17日電 題：“工業(yè)迪士尼”的浪漫 是百年奮進的英雄主義

新華社記者 鄭直 沈楠 樹文 高萌

在北京冬奧會期間，如果一陣北風刮過，它會經(jīng)過始建于1919年的首鋼園里幾座威嚴的冷卻塔，在2019年10月建成的首鋼大跳臺打一個轉(zhuǎn)，匯入雪板擾動的氣流，跟隨年輕的身影一起沖上天空。

一陣風，吹過一百年的時間。

1919年，內(nèi)憂外患，中華民族尋求實業(yè)救國，一座煉鐵廠誕生于北京石景山。命途多舛，工廠歷經(jīng)了軍閥戰(zhàn)亂，甚至一度被日軍侵占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，1958年，工廠改名為“石景山鋼鐵公司”，8年后，改稱首都鋼鐵公司，成為如今人們認知中的“首鋼”。

在今天的首鋼園，大跳臺正對的觀眾坐席下方，有一個通向混合采訪區(qū)的小小下坡。在這段坡上，有大概五到六米的距離，在冬奧會比賽期間是世界各地攝影師的必爭之地。大家艱難地在各自臂膀的空隙中舉起鏡頭，因為鏡頭的那一端，是冬奧選手的騰空，與畫在冷卻塔上的會徽“冬夢”同框的定格。

這是每個攝影記者都無法拒絕的畫面，這樣的場景太過于非同尋常，以至于一位美國企業(yè)家在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上宣稱：“這張照片讓我很生氣，我們也應該在滑雪場旁邊建核反應堆?！?/p>

拋開一個遠隔重洋的人分不清冷卻塔與核反應堆的大驚小怪，這確實是人類歷史上的頭一筆——這是冬奧歷史上第一座與工業(yè)遺產(chǎn)再利用直接結合的競賽場館。德國媒體在報道的時候賦予了這個場景一個相當“硬核”的名字：“這里正是最適合奧林匹克運動的地方，堪稱‘工業(yè)迪士尼’。”

或許對于西方人而言，大跳臺加冷卻塔，就是一種令人沉醉的蒸汽朋克的浪漫。但對于中國人而言，這更是百年風雨的歷史見證——一個從站起來、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。這百年間，人世巨變，唯一不變的是中國人艱苦奮斗、永遠向前的意志。

就在20多年前，如今被稱為“最適合奧林匹克運動”的地方還是國際奧委會的疑慮所在。北京申辦奧運會時，考察團隊明確提出一條意見：“北京的西部有一個工廠，由此產(chǎn)生的環(huán)境問題會影響奧運會。”

考察團隊或許并不清楚，這座工廠在歷史的坐標上占據(jù)著什么位置。百年前，它的誕生寄托著仁人志士實業(yè)救國的理想，記錄了這個民族為獨立自主展開的不屈抗爭；在新中國建設時期，它又承載了鋼鐵強國的期待，標記著共和國自立自強的堅定腳步。

鋼鐵市場最鼎盛時期，首鋼的利稅額度占到北京整座城市的四分之一。煉鐵廠累計產(chǎn)鐵達19795萬噸，全國各地職工高峰時達到26萬人。高爐里熔煉出來的鐵水，映紅過首鋼人意氣風發(fā)的面龐，也照亮過中國大工業(yè)時代的一段光輝歲月。

時移事易，在世紀之交，榮耀的城市支柱陷入了首都頭號污染源的尷尬境地。不論是企業(yè)自身的發(fā)展，還是市民生活、城市品位的提升，都在催促“首鋼老大哥”做出抉擇。奧運，成了那一塊決定性的砝碼。

北京申辦2008年奧運會成功后，為了兌現(xiàn)綠色北京、綠色奧運的莊嚴承諾，首鋼實施了史無前例的大搬遷，成為中國第一個由中心城市轉(zhuǎn)移到沿海發(fā)展的鋼鐵企業(yè)。熱火朝天的場面歸于寂靜，留下高爐、煙囪、管道與一片工業(yè)園區(qū)。

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人到訪曾經(jīng)的鋼鐵“夢工廠”。褪色的荒涼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美感，攝影愛好者們在網(wǎng)絡上分享攻略：如何通過各種小路溜進園區(qū)。

2016年春節(jié)前后，廢置多年的十里鋼城隨著一大群人的到來被重新激活——北京2022年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組織委員會正式入駐。

園區(qū)內(nèi)部的筒倉被分割成六層，成為緊湊實用的辦公樓。北京冬奧組委就搬到了這里。更深處的精煤車間與運煤車站則改建成被俗稱為“四塊冰”的國家隊冰上運動訓練基地。而在群明湖畔，一個巨大的跳臺拔地而起，升入半空。這座新地標后來得名“雪飛天”。

大跳臺是北京冬奧會唯一一個位于中心城區(qū)的雪上比賽場地，舉辦新潮項目單板滑雪與自由式滑雪大跳臺的比賽?！把╋w天”之名源于其設計靈感——敦煌壁畫中的“飛天”，建筑的曲線與絲帶飛舞的形態(tài)格外契合。

簇新的大跳臺與背后的冷卻塔，關系或許比二者的物理距離還要近。建設大跳臺所用的4100噸鋼鐵，全部來自首鋼自產(chǎn)鋼材。百年鋼鐵工業(yè)的靈魂，在外形截然不同的建筑中流淌與新生。

“飛翔吧理想，就乘著那金色的翅膀。”

配著選手們飛越大跳臺的圖片，首鋼滑雪大跳臺總設計師張利在朋友圈打下這樣一行文字。

年輕的身影，為“新生”打上了更為鮮明的注腳。

在全球目光的聚焦下，18歲的谷愛凌與當時未滿18歲的蘇翊鳴先后拿下自由式與單板滑雪大跳臺的冠軍。當斑駁的歲月與青春的面孔同時呈現(xiàn)在全球轉(zhuǎn)播信號里，世界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工業(yè)園區(qū)，一個不一樣的城市，一個不一樣的中國。

這與那場輕靈浪漫的開幕式異曲同工。

如總導演張藝謀所說，2022年冬奧會開閉幕式跟2008年最大的不同，就是文化自信，這背后是國家實力和地位的提升，更是國人自信心的提升。

“中國式浪漫”的格局與胸懷，是無需徹底推倒重建，而是讓冰火相濟，讓新老共生。

冬奧會后，“工業(yè)迪士尼”已經(jīng)初步擁有不遜于迪士尼的熱度。在周末，許多慕名前來的市民未能搶到預約名額，只能在首鋼園外踟躕。而在未來，作為世界首座永久性保留和使用的滑雪大跳臺，這里會扮演更多的角色。

據(jù)場館主任宋世媛介紹，冬奧會后，首鋼滑雪大跳臺將承辦國內(nèi)外大跳臺項目賽事，作為專業(yè)運動員和運動隊訓練場地。此外，大跳臺在設計、建設之初就充分考慮到賽后利用，預留了出水口，將來不僅可以滑雪，還可以根據(jù)需要改造成滑水、滑草等更多項目的場地，也可以舉辦音樂會、演唱會等大型活動。

大跳臺和它所在的首鋼園區(qū)，無疑已經(jīng)以“工業(yè)迪士尼”的符號，存在于人們的冬奧記憶中。而在更長的時間跨度里，作為“雙奧之城”的一份獨特遺產(chǎn)，它更將緩緩訴說這視覺沖擊背后的時空深意。

未來吹過這里的風，將掠過滑手的衣角，撩起歌者的發(fā)絲，吹拂新一代國人自信而充滿希望的面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