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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林妹妹”去找她的“舒伯特”了

2021年08月11日 09:31  |  來源:北京青年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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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2年攝制的彩色越劇影片《紅樓夢》

◎江平

8月6日零時25分,著名越劇演員王文娟因病去世,享年95歲。

“我是人民的文藝工作者!”這是王文娟老師生前經(jīng)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。

記得去年12月,她生日,我們通視頻電話,文娟老師非常真誠地說:“舊社會我學了唱戲,唉,年年難唱年年唱,處處難演處處演;到了新社會,人民政府把我們當寶貝,再也沒有什么惡霸壞人欺負了……你看我現(xiàn)在,九十四五歲的人了,吃的用的樣樣不愁,生毛病了,公家出鈔票住院。我曉得,這一切,都是老百姓給我的呀……”

周總理親切地稱王文娟“我的小同鄉(xiāng)”

文娟老師告訴我,她清楚地記得,慶祝上海解放兩周年時,陳毅市長問她:今都干啥子啦?她匯報道:上午在人民廣場演出,下午在人民公園演出,忙煞了。陳毅同志哈哈大笑:“要得!要得!你們在人民的地盤上為人民演出,光榮,這就是為人民服務??!”

文娟老師后來回憶:這是她第一次聽到“為人民服務”這個詞語。

而后,解放軍總政文工團要增加越劇團、京劇團,負責到上?!罢斜I馬”的是劇作家黃宗江。王文娟和她的搭檔徐玉蘭大姐二話不說就報了名。那時候,王文娟在上海已小有名氣,薪水也不低,母親希望做大姐的能給鄉(xiāng)下的弟弟妹妹多些貼補,同時也不放心女兒去北方當兵。黃宗江一身戎裝,追到了浙江鄉(xiāng)下,他拍了拍前胸的標牌,對老太太說:“阿孃!把你家姑娘交給這七個字——中國人民解放軍,放心!”

在一旁的王文娟印象極深,黃宗江念這七個字時,“人民”二字,念得特別響亮。多少年后,王文娟才知道,當年黃宗江也是用這樣的辦法,在王曉棠的母親面前高聲地念了這七個字,然后就把那杭州閨女帶到北京總政京劇團,要不然,日后的八一電影制片廠還真是少了一位女將軍女廠長。

來到北京,他們見到了祖籍紹興的共和國總理周恩來。那是1951年的八一建軍節(jié)。周總理親切地稱王文娟“我的小同鄉(xiāng)”,并向大家介紹:“他們放棄了上海的優(yōu)越生活和高薪待遇,參加解放軍,這以后,就是人民的文藝工作者了!”

王文娟心頭一熱,她從此知道了“人民”二字的特殊意義。年底,王文娟和徐玉蘭帶著與人民同甘苦共命運的自豪感,開赴中朝邊界沒日沒夜地演出。有一天,防空警報剛剛解除,站在江堤上的王文娟望著對岸剛被美軍飛機炸彈引起的滾滾濃煙,對徐玉蘭說:“大姐,我們?yōu)槭裁床蝗コr慰問志愿軍呢?”

很快,她們?nèi)珗F寫了血書,堅決要求上戰(zhàn)場。1953年4月,他們也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了鴨綠江。這一去就是八個月。

去年,全國上下隆重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抗美援朝出國參戰(zhàn)70周年,王文娟老師也獲得了一枚軍功章。我發(fā)了一個朋友圈祝賀,她看到了,給我來電話:“謝謝你記得我當過志愿軍,但是,以后再介紹我的時候,一定不要忘了徐玉蘭同志,而且要把玉蘭大姐放在我前頭。其實,比起真正的志愿軍,我們算不了什么。你看,我今年身體不太好,住在華東醫(yī)院,這里把我們當國寶一樣,受之有愧??!想想在朝鮮,我看到有許多小同志,受了傷來不及搶救,回后方的路又被美國鬼子的飛機炸斷了,就活活地等死,犧牲了……沒有他們,我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?是不是啊江平同志?”

這些年,我們那么熟,可她一直叫我“江平同志”。在她看來,“人民”“同志”“文藝工作者”……這些字眼,分量很重。

演到“化蝶”的那一場,一個志愿軍戰(zhàn)士站起來高喊:“梁山伯,你不要死,你跟祝英臺一起逃??!”

她們在朝鮮的那段經(jīng)歷,真是一場血與火的考驗。

有一次在一個廢棄的礦洞里演出,里邊很大,能容得下上千人。她們聲情并茂地唱著“梁祝悲歌”,演到“化蝶”的那一場,一個志愿軍戰(zhàn)士站起來高喊:“梁山伯,你不要死,你跟祝英臺一起逃啊!”一聲喚,齊聲和:“不要死,不要死!”那一刻,王文娟淚流滿面。

還有一次,戲唱到一半,敵機轟炸,電纜斷了,坑道里一片漆黑,不知道是誰打開了一只電筒,呼啦啦,戰(zhàn)士們都拿出了電筒,照向舞臺,王文娟和她的戰(zhàn)友們就在這特殊的追光下,完成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演出。卸妝時她發(fā)現(xiàn)身邊堆滿了戰(zhàn)士們送來的慰問品:子彈殼、領(lǐng)袖像章、松樹果、五角星……

最讓她感動的還是那一沓信上附的一張紙條:徐玉蘭、王文娟同志!謝謝你們帶來祖國人民的問候,看了你們的演出,我們覺得和平真好,真想活著回去建設新中國,可是明天我們就要到新的戰(zhàn)場去了,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。我們?yōu)樽鎳腿嗣穸?,沒有遺憾!只是麻煩你們回國的時候,把這些信幫我們帶走。沒有郵票,我們放了八毛錢,一共十封信(八分錢一張郵票),請回國后貼上郵票寄出,給我們家里的父母大人……

快70年過去了,我們聽文娟老師講這段往事時,她仍然激動得難以自抑。

“您有沒有想過也許會犧牲在朝鮮?”我問。

文娟老師回答得特別果斷:“怎么會不想到呢?但是那個時候,我們覺得就是犧牲了,也是一種了不起,因為我們也穿軍裝啊,也是中國人民志愿軍啊!”

文娟老師話不多,但很熱情:

“沒有什么小菜,隨便吃點,講講話……”

“你是志愿軍,我也當過志愿軍”——當我和文娟老師聊抗美援朝時,她老伴孫道臨老師偶爾會插那么一句:“興許當年我們在戰(zhàn)場上曾經(jīng)擦肩而過呢!”

文娟老師的愛人就是觀眾非常熟悉的電影表演藝術(shù)家孫道臨,大家從《渡江偵察記》《烏鴉與麻雀》《早春二月》《革命家庭》《永不消逝的電波》等經(jīng)典電影中,都欣賞過他的非凡演技。

我認識孫先生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,他為拍攝電影《雷雨》到南通選景,看中了一座清末狀元張謇建于1914年的英式三層洋樓,而那個別墅,恰恰是南通市話劇團——我的工作單位所在地。我們就這么有了一次短暫的接觸。

十年后,我已從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畢業(yè)。1993年,我跟隨恩師吳貽弓導演創(chuàng)辦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。為了開幕式既能有分量又有文化,我們決定請孫道臨先生擔任司儀。

第二天上午,按照約定的時間,我在上海市電影局大門口恭候老先生,九點半差兩分的時候,孫先生來了,居然騎著一輛二八式的“老坦克”!我將他迎進會客室,一聊,他才想起來,十年前我們在南通見過,算是久別重逢吧。不用說了,后來他在電影節(jié)上的中英文雙語主持,讓中外嘉賓都嘆為觀止。

次年,我們一同出訪開羅國際電影節(jié),18天朝夕相處,無話不談。回到上海的第二天,他就約我去家里做客,就這樣,我見到了心中的“林妹妹”——王文娟老師。

文娟老師話不多,但很熱情:“沒有什么小菜,隨便吃點,講講話……”

那天,是王文娟老師的老母親做的拿手菜:糟雞腿和糟毛豆。飯桌上,95歲的老外婆精神矍鑠,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我們講話,王文娟老師不時用公筷給我夾菜,也不插言。晚上,孫先生拎出一盒精美的紅寶石鮮奶蛋糕:“沒有什么謝你,文娟特地買的,帶回去給愛人孩子吃?!?/p>

文娟老師聲音不高,甜甜糯糯的:“我這個人不會講話的,這次出國,謝謝你對道臨的關(guān)心和照顧……”

這以后,我們兩家人的來往也就多了起來。他們的女兒女婿在德國工作,我就像他們的晚輩,孫先生回故鄉(xiāng)嘉善搞電影回顧展,還特地帶了我兒子去,一老一小開心地“瘋”著,別人還真以為他們是祖孫倆呢!

黃宗江老爺子說:“孫道臨、王文娟他們倆加一塊,那就是舒伯特和林黛玉合寫的一首詩?!?/p>

兩年后,王文娟老師想把《孟麗君》搬上電視熒屏。我立刻表態(tài):不掛名,不拿錢,盡力幫著做一些瑣事。文娟老師說:“這下我踏實多了,有你幫道臨?!?/p>

孫先生當導演,那叫精益求精,文娟老師古稀之人,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,為了貼云鬢、拉皺紋,乳膠把兩腮的皮都給漚爛了,疼得鉆心,但她卻不叫苦,咬牙堅持。孫先生笑道:“看,臭美的吧!臉上將來要是留了疤,我可不要你喲?!?/p>

70歲的文娟老師忽然像17歲的少女那樣,莞爾一笑:“道臨,你不會不要我的。”

我在一旁,忽然想起黃宗江老爺子的那句話:“孫道臨、王文娟他們倆加一塊,那就是舒伯特和林黛玉合寫的一首詩。”

黃宗江是他倆的媒人,他最了解他們。

1958年初,黃宗江到上海完成劇本《海魂》。他和孫道臨是燕京大學學友,妹妹黃宗英又是大明星趙丹的夫人。一日,約了在白天鵝西餐社小酌,同席的還有上影演員中有“政委”之美譽的張瑞芳,她在電影《家》中和孫道臨扮演過夫妻,生活中更是摯友。酒逢知己,孫道臨忽然惆悵落淚。趙丹詫異:“小阿弟,哪能啦?”

道臨不語,抽泣著。瑞芳大姐快人快語:“哦,知道了,想找個媳婦了!”

大伙笑了。黃宗英指著黃宗江說:“大哥和道臨同學、同鄉(xiāng)、同齡,這事就交給你了?!?/p>

過了幾天,黃宗江設了局,很正式地“保媒牽線”。飯后,孫道臨送王文娟回家,彼此不吱聲,快到王文娟住的枕流公寓了,還是她先打破了尷尬的場面:“我看過你好許多電影,演得蠻好的!”

“是嗎?真謝謝你的關(guān)注。我也看過你在舞臺上演的林黛玉,很有感覺,不過……有些地方尚可推敲,比如,人物內(nèi)心挖掘還不太夠,一味程式化表演,會把內(nèi)心的節(jié)奏和情感破壞殆盡?!睂O道臨文縐縐地接了話茬。

王文娟從小沒有讀過什么書,崇拜有文化的人,孫道臨一開口,她就覺得身旁多了位老師,有些小激動。

這以后,兩人常在天黑之后出來悄悄地散步,因為都是名人,大白天不敢逛街。通常是孫道臨送王文娟回家,到了家門口,她又回送他,繞了一圈,再把王文娟送回家……就這樣,梧桐樹下,他們不知演繹了多少回“十八相送”。

接著,電影《紅樓夢》開拍,劇中的才子佳人,最終都勞燕分飛,夢斷天涯,而王文娟和孫道臨卻喜期將至。不料,導演岑范直擺手:“不行不行,拍完‘焚稿’再結(jié)婚。你們想想,新婚燕爾,甜蜜纏綿,這種喜悅,會沖淡林黛玉在那場重頭戲中悲憤絕望的感情,對哇?”

王文娟聽了,心服口服,孫道臨自然贊同導演的建議,決定將婚期拖到1962年7月。那年,孫道臨41歲,王文娟36歲,標準的大齡青年。

1964年10月,女兒出生,而孫道臨正在外地拍片,王文娟叮囑他以工作為重,絕對不要請假趕回來。那兩天,舉國上下一片歡騰,中國成功試爆了第一顆原子彈,孫道臨便給女兒起名“慶原”。孩子雙滿月那天,孫道臨匆匆趕回,一進家門,見王文娟坐在沙發(fā)上,他驚訝地問道:“你怎么不躺著休息?”王文娟笑了:“你以為是你們拍電影呢,頭上搭塊布,躺在床上。囡囡都60天了,你這個現(xiàn)成爸爸,當?shù)玫剐U好咧!”

孫道臨覺得愧疚,轉(zhuǎn)身就要上街給妻子買些補品什么的,王文娟喊住了他:“道臨,不要去瞎忙八忙的,坐下來講講話。過幾天有一個慰問礦工的演出,團長還叫我發(fā)言,我普通話講不拎清,你教教,我哪能念稿子,好哇?”

孫道臨搖頭,說你剛生完孩子,怎么就馬上下煤礦?王文娟告訴丈夫,自己的母親生完她三天就下田做事情了,不能嬌滴滴的,要向工農(nóng)兵學習。

“喲,‘妻’別三日,當刮目相看吶!看來,我娶的不是林黛玉,而是穆桂英?!睂O道臨幽上一默。

孫先生發(fā)現(xiàn)箱子里都是羽絨衫和厚風衣,給王文娟寫了一封信:

“我忘了天下老虎一家親了!‘王老虎’在幫‘秋老虎’發(fā)威啊,不然怎么不給我?guī)﹩我履兀俊?/p>

生活中,王文娟性格大大咧咧的,而孫先生卻特別細致。每次王文娟出差,他都會幫她把行李收拾得妥妥帖帖,幾十年如一日。有一回,我去他們家,文娟老師讓我到客廳喝咖啡和孫道臨聊天,自己招呼女兒一起幫孫先生收拾明天出差的箱子。第二天,道臨老師到了廣州。秋日的羊城驕陽似火,下榻之后,孫先生發(fā)現(xiàn)箱子里都是羽絨衫和厚風衣,沒有襯衣襯褲和T恤。他上街臨時去買了兩件可以換洗的衣物,然后給王文娟寫了一封信,信中有這么一段:“我忘了天下老虎一家親了!‘王老虎’在幫‘秋老虎’發(fā)威啊,不然怎么不給我?guī)﹩我履???/p>

文娟老師告訴我們,生活當中的道臨是很調(diào)皮的,有時候還會搗蛋,一點都不死板?!拔揖毬?,唱得口干的咧,道臨就為我削好梨子,剝好枇杷,讓我潤潤喉嚨,吃好之后嘛,我總忘記收拾。有一天晚上我撩開被子上床,嚇了一大跳!原來,他惡作劇,把什么梨皮呀、枇杷核啊,裝在一只塑料袋袋里,放進了被筒。他在一邊哈哈大笑,說下次長記性了吧?他就是用這樣的辦法來收拾我這個馬大哈的!呵呵……”

其實,文娟老師也有非常細膩的時候。那年拍完《孟麗君》,她跟孫先生說:“送點什么給江平同志吧,老麻煩伊,不好意思呢!”

孫先生沉吟片刻:“對了,家里有一套莎士比亞全集,給小江做個紀念吧!”

文娟老師不同意:“哦喲,你押著我讀書倒也算了,你還讓人家也看你的這些老古董?。〗酵臼菓騽W堂出來的,這種書肯定有。我看,要實惠的。上趟你不是講,出差時和他住一個房間,看到他睡衣睡褲都打補丁嗎?說明他是蠻艱苦樸素的,我去給他買一套新的吧!”

那天,文娟老師來看我:“道臨讓我給你買了套睡衣,我特地挑了兩套,可以替換著穿,不貴的,就是一屑屑心意啦!”20多年過去了,那兩套布睡衣我已經(jīng)穿爛了,但至今還留著,因為那是個念想。

文娟老師感慨萬端:“我這一輩子,還是很幸福的,遇上了道臨……”

文娟老師重情義。在她心中,觀眾永遠是自己的衣食父母。有一回,新版越劇《紅樓夢》在上海大劇院上演,主角都是她的學生。那天我也躬逢其盛,在大劇院的門口忽然看見文娟老師,似乎是在等人。一問才知道,是在恭迎老票友。她手上攥著十幾張票,悄悄跟我咬耳朵:“現(xiàn)在戲票太貴,有些老戲迷看不起了,我就自己買了一些,約了大家聚聚,也是給我的學生捧場子?!?/p>

2007年12月初,我去華東醫(yī)院看望道臨老師,電梯里正好碰到王文娟老師。某層,上來一架輪椅,坐著一位老阿姨,一下子發(fā)現(xiàn)了王文娟,高興得像小孩一樣,嚷著懇請她給簽個名,但大家身上誰都沒帶筆,文娟老師彎下腰,握著她的手:“阿姐,你不要著急,你住哪個房間?過一歇,我寫好給你送過去?!?/p>

到了病房,文娟老師取出一張她和道臨老師的合影,用圓珠筆在背面寫下了一句話:祝你早日康復。她簽上了自己的名,還風趣地對丈夫說:“你也簽,你是電影明星,人家肯定更加歡喜你!”

孫先生樂了。

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道臨老師的笑容。

2007年12月28日上午,八時許,我剛進辦公室,手機就響了,我一看是祝希娟老師打來的,摁下一聽,卻是文娟老師的聲音:“江平同志,我想跟你說,五分鐘之前,道臨走了……我昨天離開去大連的辰光,他好好的……我現(xiàn)在心里亂,不曉得找誰,我就想用小祝同志的手機給你撥一個,麻煩你轉(zhuǎn)告一下單位……”

她哭得說不下去了……

當天下午,她匆匆趕回上海。祝希娟老師告訴我,上午在廣場上有一場慰問演出,文娟老師咬著牙,還是上了臺,面對成千上萬的觀眾,她居然強忍著內(nèi)心的悲傷,給大家唱了一段《孟麗君》。

我一下子想起來了,那段歌是電視連續(xù)劇《孟麗君》的開場曲。歌詞,是孫道臨先生寫的。

幾天之后,上海龍華殯儀館,送別孫先生。我看見王文娟老師穿著一件灰藍的中式褂子,一直堅持站立在那里,和成百上千的觀眾一一握手,感謝大家來送別她的丈夫。

孫老師離開了,文娟老師一直沉浸在悲痛中,武康路的房子,是他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,一切都讓她睹物思人。女兒和女婿特別孝順,為母親找了一個新的住地。逢年過節(jié),我回上海也會去看她。文娟老師告訴我:“前幾日中秋節(jié),我買了月餅,去道臨的墓地……從前他活著的時候,我不懂的事情就問他,他好像沒有不知道的。我習慣了,現(xiàn)在,我有時候還會問:道臨,這個字怎么念?話說出來卻沒有人回答我了……”

2019年6月,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期間,我去香花橋路她家探望,帶了些南通的茶食和揚州的包子,這也都是孫道臨老師在世時愛吃的點心。我們又聊起了先生。

望著案頭孫先生和自己的合影,文娟老師感慨萬端:“我這一輩子,還是很幸福的,遇上了道臨……唯一遺憾的是他走得早了些,要再能活個十年八年,看到現(xiàn)在日子過得更好了,他會大聲地朗誦、唱歌的……”

如今,王文娟老師遠行去了,不,準確地說,是“林妹妹”找“舒伯特”約會去了。在天上,他們還會演繹“十八相送”。

(本文作者為中影集團國家一級導演)

編輯:陳姝延

關(guān)鍵詞:孫道臨 林妹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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