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高的沙丘上行走著長長的駝隊。在陜西省榆林市林業(yè)展覽館中，一張拍攝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黑白老照片記錄著這座城市的歷史。“現(xiàn)在，就是拍電影我們都找不到這樣的場景了。”講解員一句看似云淡風輕的話，道出的卻是榆林人七十年治沙的輝煌成就。

記者采訪石光銀

榆林地處毛烏素沙地邊緣，由于歷史上長期人為墾殖和氣候演變，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遭到極大破壞，沙害嚴重。受風沙侵襲壓埋，榆林城曾被迫三次南遷。新中國成立后，歷屆黨委、政府帶領全市人民向被稱為“地球癌癥”的荒漠化宣戰(zhàn)，開展了大規(guī)模的治沙造林運動。一代代治沙人的不懈努力，最終創(chuàng)造了從“沙進人退”到“人進沙退”、從荒沙肆虐到綠滿山川的生命奇跡。

記者采訪石光銀

■宣戰(zhàn)

“一年一場風，從春刮到冬；井泉被沙壓，房埋沙里頭；屋里白天要點燈，屋外抬腳不見蹤。”在榆林市定邊縣，老輩人傳下來的民謠說的正是沙塵暴的情景。對于治沙英雄、第二屆至第六屆定邊縣政協(xié)委員石光銀來說，他的治沙“初心”正和一場沙塵暴有關。

八歲那年，正和小伙伴一起放羊的石光銀遭遇到一場鋪天蓋地的沙塵暴。風沙翻滾著，像來勢兇猛的巨流，頃刻間天地一片黑暗。這場沙暴將石光銀刮到了30里外內(nèi)蒙古的一個村子，幸好一戶牧民收留了他。三天后，石光銀被父親找到帶回家。而和他一起放羊的小伙伴，卻再也沒有回來。由于房屋被流沙掩埋，幼時的石光銀隨父親搬過9次家。“長大一定要治沙”倔強的石光銀堅定了決心。

郭成旺子孫三代治沙人

1984年開始，國家允許個人承包治理林場、荒山和沙地。石光銀辭去農(nóng)場場長職務，成立了全國第一個“聯(lián)合農(nóng)戶治沙”的農(nóng)民治沙公司，承包3000畝荒沙地，成為榆林承包沙地治沙的第一人。

“我不治沙，沙就要治我。”“我們受荒沙的苦太多了，不能讓孩子們再受這個罪。治沙就是為了子孫后代。”向荒沙而戰(zhàn)，治沙英雄們發(fā)出最樸實的宣言。

1966年，17歲的牛玉琴從定邊縣嫁到了同樣地處毛烏素沙地邊緣，常年飽受風沙之苦的榆林靖邊縣金雞沙村。1985年，牛玉琴和丈夫張加旺變賣家產(chǎn)，與當?shù)卣炗喠?萬畝荒沙承包治理合同，她說，當初就是為了改善生存環(huán)境，過上好日子。

■告捷

在與沙戰(zhàn)斗的史詩中，也有補浪河女子民兵治沙連這樣的英雄集體。

1974年5月，54位平均年齡只有18歲的女民兵，響應“植樹造林，綠化祖國”的號召，成立女子治沙連。現(xiàn)任榆林市政協(xié)常委、市政協(xié)機關調(diào)研員的邊兆芳就是女民兵中的一位。

郭成旺子孫三代治沙人

“帶著白水和高粱青稞面饃，我們就向沙漠進發(fā)了。沒有樹苗，大家一起把柳枝截成一尺長左右栽。頭一天栽的樹苗，晚上就被沙埋住了，第二天挖出來重新栽。挖得手指頭上全是血，一邊挖一邊哭。”回憶當年的情景，邊兆芳仍然飽含熱淚，這樣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我們只有一個信念：一定要治住沙！

補浪河女子民兵治沙連已經(jīng)累計推平沙丘800多座，栽植樟子松3000畝、柳樹和楊樹35萬株，治理荒漠14400畝。

1984年雨水充沛，石光銀的治沙公司承包的沙荒地苗木成活率達到85%以上。這給了石光銀莫大的信心。緊接著，他把目光投向地處毛烏素沙漠腹地的長茂灘林場5.8萬畝荒沙荒灘。

“四方父老鄉(xiāng)親：我叫石光銀。我成立了一個荒沙治理公司，要治理狼窩沙。凡愿意與我一起治理狼窩沙的，一概歡迎。”1986年春天，石光銀用一張“招賢榜”招來了上百人的團隊，拉開了大戰(zhàn)狼窩沙的序幕。這一年，石光銀和大家在沙漠中忙碌了50多天，沒想到四五月間連刮11場大風，90%的樹苗損毀殆盡。第二年春天，石光銀又帶領100多人出發(fā)了，這一次的成活率只有20%。一起去治沙的人勸他：“老石，你這不是治沙，是撂錢呢。

可石光銀不服輸，通過外出考察學習，1988年春，他們改用了“障蔽治沙法”：在迎風坡畫格子搭設沙障，使沙丘不流動，在沙障間播撒沙蒿，栽沙柳固定流沙，然后栽樹，通過這個辦法，樹的成活率達到了80%。

如今，石光銀通過聯(lián)合周圍6個村127戶農(nóng)民組建的股份制治沙公司，累計承包治理荒沙、鹽堿地25萬畝，在毛烏素沙地南緣，筑起了長百余里、寬12里的綠色屏障。

在牛玉琴為數(shù)眾多的獎狀中，記者看到很特殊的一個，2009年全國綠化委員會、國家林業(yè)局授予她《中國生態(tài)貢獻獎》。獎狀上寫著：“從1棵到2700萬棵，染綠荒沙7000公頃，逼退風沙10公里，這是一場人和沙的較量。淳樸賢淑，堅韌勤奮，她是治沙英雄中的英雄。”

牛玉琴和她的兒子

■堅守

“那時候，連做飯燒火的柴都撿不到。”為了柴、為了樹，1984年，63歲的靖邊縣農(nóng)民郭成旺和政府簽訂了4.5萬畝荒沙地承包合同。第二年春天，他拿著自家的全部積蓄1200元和借來的4000元錢，跑遍了全縣8個林場，買下5萬株樹苗，開始了與荒沙的斗爭。村里人給帶著樹苗、干糧向沙窩窩進軍的郭成旺起了個綽號“犟板筋老漢”。

35年時間過去，當年的4.5萬畝荒沙地變成了綠洲。而98歲的郭成旺依然在指導著71歲的兒子郭喜和、49歲孫子郭建軍植樹造林，在西安上大學的24歲曾孫郭濤也會在假期來幫忙。“一家四代”治理荒沙的故事，為“愚公精神”做出了最好的詮釋。

1988，牛玉琴的丈夫患骨癌去世后，周圍人勸她放棄治沙。可“婦盡夫愿”的純樸思想支撐著她繼續(xù)走在治沙路上，而且她植樹造林的信念更加堅定。

2008年在植樹節(jié)這天，石光銀唯一的兒子石占軍在幫助父親從銀川調(diào)運樹苗返回途中發(fā)生車禍不幸身亡。老人家在安葬愛子的第三天，就強忍著巨大悲痛又帶領公司全體員工奔赴治沙造林第一線。

牛玉琴和石光銀的孫子都在大學里讀與林業(yè)有關的專業(yè)。他們向記者表露，還讓要孫子來接治沙的班。

在女子民兵治沙連的展板上，記者看到這樣的女民兵留言，“只要沙漠還沒有治好，我和我的孩子們就不能安心。治沙連是最鍛煉人的地方，我老了去不了，我的女兒們應該去。”

毫不夸張地說，讓沙漠染綠的正是這些治沙人的執(zhí)著與堅守。

榆林市林業(yè)和草原局副局長謝安鴻介紹，目前，全市林木保存面積達到2157萬畝，林木覆蓋率由建國初的0.9%提高到33%，沙區(qū)860萬畝流沙全部得到治理。

 幾十年的治沙歷程中，涌現(xiàn)出了李守林、石光銀、牛玉琴、朱序弼、杜芳秀、張應龍等一大批全國治沙造林英模代表，孕育形成了“不畏艱難、敢于斗爭、矢志不渝、開拓創(chuàng)新”的榆林治沙精神。

沙漠已經(jīng)遠遁，逐漸退守到了人們的記憶之中。而治沙英雄群體所共同凝造的治沙精神，卻跨越時空，歷久彌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