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社西安11月19日電 題：1100余件文物，91人落網，文物盜賣背后幾多“黑手”？——陜西淳化“7·20”系列盜掘西漢古墓葬案件犯罪鏈條追蹤

新華社“新華視點”記者陳晨、白陽、秦漢元

96起文物案件，1100余件文物被追回，追繳的西漢鎏金編鐘、琉璃發(fā)簪世所罕見……17日，由公安部掛牌督辦的陜西淳化“7·20”系列盜掘西漢古墓葬案宣布告破，其案情之大、犯罪行為之猖獗令人咋舌。公安部刑偵局相關負責人介紹，這是近年來全國破獲的重大文物犯罪系列案件之一。

犯罪分子是如何作案的？文物盜掘和販賣有著怎樣的利益鏈條？隨著案情的進一步披露，一個盜、販文物的黑色產業(yè)鏈，逐漸浮出水面。

鉤弋夫人墓盜洞“拔出蘿卜帶出泥” 8個盜墓團伙被一舉打掉

位于陜西省咸陽市淳化縣境內的漢云陵是漢昭帝劉弗陵之母“鉤弋夫人”的墓地。在史書與民間傳說中，這位漢武帝寵妃短短的一生悲情而又傳奇。

2016年7月，墓主人的長眠被一批盜墓者所驚擾。淳化縣公安局局長贠彥武介紹，群眾向公安機關舉報稱，有人在漢云陵實施盜掘。警方立即展開走訪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此處盜洞較淺，尚無文物被盜出。但由于此墓系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，警方持續(xù)蹲守多日后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可疑車輛晝伏夜出頻繁出現(xiàn)。警方遂順線追蹤，確定了第一個犯罪團伙。

鑒于案情重大，淳化縣公安局成立專案組展開偵查，公安部也將此案列為掛牌督辦案件。專案組從第一個抓獲的犯罪團伙入手，經過一年多的偵查，最終打掉了相互交織且組織嚴密的8個盜掘古墓葬犯罪團伙。包括從事文物倒賣多年的張某平、王某縣等在內，共計91名犯罪嫌疑人落網。

制作考究的漢代鎏金連枝銅燈、工藝精美的螭龍紋銅飾件、栩栩如生的黑陶俑……在案件告破的同時，包括222件三級以上珍貴文物在內的1100余件涉案文物也被陸續(xù)追回。

淳化縣公安局副局長楊改過介紹，此系列案件中，警方共偵破盜竊、盜掘、倒賣等文物案件96起，涉及西安白鹿原薄太后墓、杜陵邑遺址，甘肅武山、鎮(zhèn)原，山西曲沃等地的古墓葬被盜掘案。

公安部刑偵局副局長陳士渠表示，這一系列案件抓獲的犯罪嫌疑人多、破案數(shù)量多、追繳文物多，是近年來公安機關破獲的重大文物犯罪系列案件之一。

分工明確、綽號聯(lián)絡、形成產業(yè)鏈 起底文物犯罪“行業(yè)結構圖”

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在這一系列案件中，有專業(yè)化、組織化的盜墓團伙，也有具備較高專業(yè)知識的文物掮客，還有高價收購文物的所謂“收藏家”涉案。他們之間彼此勾連，形成相對獨立又互有交織、錯綜復雜的犯罪網絡，進而產生完整的文物盜、販黑色產業(yè)鏈。

在這個利益鏈條中，一件文物從最初的盜掘者手中經四五個層級轉手，最終價格可翻至百倍，每一環(huán)節(jié)都有利可圖。本案犯罪嫌疑人之一張某戰(zhàn)就供述，他從兩筆總成交價900萬元的文物非法買賣中獲利150萬元。

楊改過介紹，古墓盜掘犯罪往往是家族式、團伙式、職業(yè)式作案。由于利潤極大，本案中就有犯罪嫌疑人曾因盜墓被判刑10年，出獄后又重操舊業(yè)。

盜墓者的專業(yè)性也越來越強。據(jù)介紹，有的犯罪嫌疑人專門研究全國重要古墓葬分布，密切關注考古界動態(tài)，具備了較高的專業(yè)知識，時常是“考古隊前腳勘探結束，盜墓者后腳就趕到”。

同時，他們的反偵查意識極強，上下層之間大多單線聯(lián)系，互不知曉姓名，彼此以綽號相稱，時常變換手機號碼?！胺缸锵右扇嗽谝粋€地方作案時，看到外地的車牌號都會很警覺。”辦案民警說，為避免產生犯罪痕跡，文物非法買賣都使用現(xiàn)金交易。此外，現(xiàn)代通訊手段的飛速發(fā)展，讓交易的環(huán)節(jié)大大簡化，文物流轉速度明顯加快。

專業(yè)而嚴密的盜墓行為，巨大的利益誘惑，催生出文物犯罪的“行業(yè)結構圖”：位于最底層的被稱為“苦力”，是親身下到墓中盜掘的直接實施者，獲利也最低；其上是“腿子”，屬文物盜掘的“項目經理”，由其組織人員實施盜墓；再往上則是更高級別的盜墓組織者或文物商販“支鍋”，這些盜出的文物最后流向高價收購文物者“掌眼”手中。

在這起系列案件中，還有頗有社會地位的人員涉案。辦案民警說，此案中發(fā)現(xiàn)名下有多個公司的西部某省一位政協(xié)委員數(shù)度從文物販子手中高價購得編鐘、陶俑等，此人最終因涉嫌非法收購及私藏大批珍貴文物被警方抓獲。

暴利驅使文物犯罪案件多發(fā) 專家建議多管齊下彌補文物保護漏洞

陳士渠說，近年來文物價格節(jié)節(jié)攀升，犯罪分子受暴利驅使，文物犯罪案件呈增長趨勢。為此，公安機關會同文物部門不斷加大打擊力度。今年以來，公安部開展為期3個月的打擊文物犯罪專項行動，并對20名文物犯罪在逃人員發(fā)出A級通緝令，截至目前已有16人到案。

業(yè)內人士認為，此次破獲的系列盜掘古墓葬案件，暴露出一些亟須彌補的文物保護薄弱環(huán)節(jié)。

“田野文物保護并不容易。以皇陵為例，有的面積在幾十平方公里，開車巡視一圈就要數(shù)小時。盜墓者往往打時間差實施犯罪，甚至破壞監(jiān)控設備?！贝净h公安局民警高曄說。

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許衛(wèi)紅說，在文物大省陜西，由于文物遺存豐富，盜掘活動發(fā)生頻率較高。盡管基層文管所、文物稽查隊更新技術手段并加大日常巡查力度，但實現(xiàn)無死角的覆蓋難度很大。

對此，業(yè)內人士建議，可加大人防、技防投入，如引入無人機巡查等科技手段，并層層落實監(jiān)管職責?！巴瑫r，應當加大打擊下游非法文物買賣的力度，從交易端切斷文物犯罪的需求源頭。”贠彥武說。

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岳洪彬說，應當加大文物行政部門的執(zhí)法力度，賦予其充分的強制力，以便更為妥善地保護各級文化遺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