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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菌戰(zhàn)幸存者:我怕受害者都去世后 這段歷史沒人知道

2017年11月16日 08:09 | 來源:廣州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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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德市日軍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協(xié)會骨干成員。

常德市日軍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協(xié)會骨干成員。

5位親人死于鼠疫 對日索賠奔走20年

細菌戰(zhàn)幸存者徐萬智:我怕受害者都去世后,這段歷史沒人知道

今年77歲的徐萬智是常德市日軍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協(xié)會常務副會長。他算是協(xié)會中年紀較小的,很多成員都已80歲以上。76年前,日軍在常德投下鼠疫菌,他一家5位親人喪生。從1997年開始,這位古稀老人開始了長達20年的訴訟,走村入戶,起早貪黑,搜集日軍細菌戰(zhàn)的罪證。讓徐萬智擔憂的是,20年間,參與對日細菌戰(zhàn)訴訟的原告已有2/3去世。“我怕等受害者全部去世了,這段歷史就再也沒人知道了。”

文、圖 /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

熟悉徐萬智的人都說,“老徐在協(xié)會中是最賣力的,70歲了,在田埂上比小伙子跑得還快。”徐萬智原籍常德漢壽縣聶家橋鄉(xiāng)雷家坡村,距離常德市區(qū)十多公里。

一年內5位親人死于鼠疫

當時,他父親兄弟二人,家里一共有12口人,徐萬智是三姐妹中最小的。父親徐明哲經常販米到常德城里賣。但萬萬沒想到帶回來的卻是一場災難。

1943年春天,父親挑米到城里賣,回家后就忽冷忽熱,高燒不止,后來逐漸神志不清,還不停抽搐。家里人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,到處求醫(yī)。土郎中開了兩副中藥,但沒見好轉。過了兩天開始屙血,脖子也腫了,渾身起疙瘩,前后過了四五天,父親就去世了。父親死后,二伯家的哥哥徐萬勇和奶奶不久也發(fā)病去世了。

一家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是感染了細菌。1944年,徐萬智11歲的哥哥徐萬成接著發(fā)病,不久就離開了人世,死的時候嘴里冒著血泡,臉烏血。“這時,全家都病倒在床,動彈不得。鄰居和親戚找了幾塊破木板釘了個木匣子,把我哥哥抬出去埋了。”到家中參與抬尸的人,后來全都染病死了。

“道士都不敢來,怕染上瘟疫。”雖然過去了70多年,徐萬智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。“當時農村迷信,也沒有藥,說這個人的魂掉了,去喊魂。晚上,家家都去喊魂,山野間,到處都聽到村婦一邊哭喊著親人的名字,一邊撒紙錢。”

父親死的時候還有棺材。等到二伯死的時候,家里連棺材都買不起,都是賒賬。債主到他家討賬,把瓦片揭走,唯一的一頭耕牛也牽走了。徐萬智的祖父日夜哭,哭得眼睛都哭瞎了,母親也一病不起,不到半年,頭發(fā)都掉完了。嬸嬸和他的兩個女兒也病得奄奄一息。舅舅看到徐萬智年幼,就接去他家。但到了舅舅家,徐萬智也出現(xiàn)了一些鼠疫癥狀,后來舅舅給他吃一些草藥,才算撿回一條命。但多年后,他仍需要經常吃藥,身體異常虛弱,再也恢復不到正常人的體力。

徐萬智

徐萬智

“死晚了就沒人埋你了”

1941年11月4日清晨,常德城內大霧彌漫,早起的人們正在忙著各自的生計。忽然,一陣刺耳的防空警報傳來,城內居民紛紛像往常一樣躲避空襲。空襲警報一直到下午5點才解除。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日軍飛機沒有像往常一樣扔下炸彈,它只在上空盤旋了3圈,撒下了一些破布,爛棉花、谷子、麥粒、黃豆等36公斤重帶鼠疫的跳蚤,然后,飛機往石公橋方向飛走了。

當時的石公橋是湘西各縣的物資集散地。各地客商把米谷、棉花、布匹、鮮魚運到湘西,把藥材、土產運出去。就在日軍投下這些谷子和布條后不久,經營食品、布料的地方就多了很多死老鼠,特別是賣肉、魚、糧食的商鋪里。“白天老鼠看到人卻跑不動,毛發(fā)豎立如箭,眼睛發(fā)紅,看起來十分恐怖。”

小鎮(zhèn)的繁華加快了鼠疫的爆發(fā)。魚檔的老板張春國一家6口,不到半個月全死了,另一位開魚檔的丁常發(fā),一家12人不到兩天就死了11個,他兒子到外面讀書才得以幸免。

當時天天都在死人,先死的用棺材抬去埋,棺材用完了,就改用門板,最后連抬尸的人都找不到了,就只好先挖一排坑,死了就用竹籃挑去埋,有的坑里埋四五個人,最多的一坑埋了8個人。“有不少患者的親人對患者說,‘你快點死吧,死晚了恐怕沒有人埋你了。’還有人感染了鼠疫,怕拖累家人,自己服毒自盡。”徐萬智說。

常德縣長嶺崗是當時從湖北前往湖南運兵的必經之地。在此地的王家祠堂,染病的壯丁一批一批地死去,附近有一片荒地,后被用來埋葬尸體。壯丁死得太多,荒地埋滿了,就往河里扔。“前后死了3000多名壯丁。后來,這一片晚上都沒人敢經過,說是冤魂太多。”

當時負責火化鼠疫尸體的是保安司令特務排的班長文國斌。火葬爐在常德大西門外的千佛寺,用舊磚在廢墟上砌了三座,爐高約3.5米,寬1.5米,深2.5米。上層是燒尸室的煙囪,下層是骨灰室。每天下午4點開始燒尸,第二天早上6點結束。每具尸體燒兩個鐘頭,用松木劈柴200斤。每具尸體都用舊棉絮或被單裹得嚴嚴實實,分不清男女,只有從長短才看得出是成人還是小孩。班長一聲令下,兩人將尸體裝入爐中,周圍放滿柴火,澆上汽油,點火后關上爐門。三座火爐發(fā)出黑色的濃煙,一陣風就將濃煙吹了下來。“一陣陣燒焦的氣味令人作嘔。”尸體太多,燒尸隊的工作人員每天通宵輪班,但燒尸爐不停。其中一座燒尸爐用了才兩個月,就燒塌了。“20世紀80年代,常德的部分村落依然發(fā)現(xiàn)有鼠疫菌。”徐萬智說。

對日索賠奔走20年

1996年,常德成立了細菌戰(zhàn)調查委員會,與浙江的受害者一起準備對日訴訟。1997年,常德市細菌戰(zhàn)起訴日本政府的消息傳開。徐萬智找到委員會,成了一名調查志愿者。他于1998年12月作為第二批起訴的原告起訴日本政府。

從1996年到2000年的5年中,徐萬智和同伴們走訪了100個鄉(xiāng)鎮(zhèn),800多個村莊,寫出近2萬份材料,整理出13個縣70個鄉(xiāng)鎮(zhèn)486個村,總計起訴3709人,受害死亡7643人。“當時我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,一天騎行100多公里,起早貪黑,比小伙子還賣力。”

對細菌戰(zhàn)幸存者來說,那場戰(zhàn)爭并沒有結束。“如果作為幸存者都不發(fā)聲,還有誰來愿意控訴日本侵略者的罪惡行徑呢?” 1998年,61名常德原告出席了日本東京地方法院的第一次開庭審理,經過27次開庭,2002年8月27日,法院宣布,承認日本對中國發(fā)動了細菌戰(zhàn)的犯罪事實,承認受害者人數(shù)是7643人,但對受害者不予賠償。2005年和2007年,東京地方法院兩次宣判均駁回原告上訴,維持原判。

但徐萬智沒有放棄。他前后4次自掏腰包到日本參加庭審,在東京高等法院外進行反戰(zhàn)宣傳,并在日本政府部門云集的霞關路舉行了示威游行活動,還受邀去早稻田大學,以“記史不記仇”為主題,給該校的日本學生講述日本侵華的真實歷史。“不為錢,只為求一個公道。我們要子子孫孫將這場官司打下去,直到日本政府低頭認罪。”

20年間2/3原告已去世

2011年,常德成立了全國第一個日軍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協(xié)會。隨著幸存者歲數(shù)越來越大,徐萬智越來越有危機感。在他看來,協(xié)會最大的困難是缺錢缺人,很難開展活動,工作人員多數(shù)已年過六旬,許多年輕人不愿加入協(xié)會,寫材料、拍照片都找不到人。

協(xié)會負責日常工作的有5人,分別是會長高鋒、常務副會長徐萬智、秘書長丁德旺、常務理事易友喜和胡精鋼。如今,84歲的丁德旺和77歲的徐萬智年事已高,不再適合四處奔走。負責攝影的胡精鋼也已67歲,53歲的易友喜成為唯一能打理協(xié)會日常事務的人。除了42歲的高鋒外,他是最年輕的協(xié)會會員。協(xié)會也曾陸陸續(xù)續(xù)來了十幾個人,但鮮有人留下。

“現(xiàn)在形勢很危急,必須進行搶救性保護。”徐萬智提高了聲調,一連嘆息了幾次“快撐不下去了。”20年前與他們一同對日訴訟的61位常德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,只剩21位在世,多數(shù)也都在80歲以上,臥病在床。7643位遇難者名冊和上萬份日軍細菌戰(zhàn)罪行的文字、聲像資料,因缺乏向社會展示的場館,只能長期寄存在常德市武陵區(qū)的檔案館。“我們最大的愿望就是建一個細菌戰(zhàn)死難者同胞紀念碑和紀念館。”徐萬智說。從1998年開始,每年11月4日就成了常德細菌戰(zhàn)受害者紀念日。

編輯:周佳佳

關鍵詞:細菌戰(zhàn)幸存者 歷史 沒人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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