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青報記者臥底手記——

工作越難找，“李文星”們越容易身陷傳銷

這幾天，東北大學畢業(yè)生李文星求職疑陷傳銷組織蹊蹺死亡的事件讓社會震驚，“985名校”“找工作”“傳銷”這幾個關鍵詞無疑是焦點。

許多人以為，自己受過高等教育、讀過揭露傳銷術的文章，就會跟傳銷絕緣。其實，每個普通人都可能墜入傳銷陷阱。我曾深入傳銷組織臥底采訪，在傳銷組織中，有涉世未深的大學生，也有身居高位的銀行行長、政府官員，更有閱歷豐富的生意人、大學教師，在看似離我們很遠的組織中，公務員、律師、醫(yī)生、甚至警察……任何一個常見職業(yè)的從業(yè)者都可能出現(xiàn)。

李文星是被一家名為“BOSS直聘”網(wǎng)站上的虛假招聘信息騙到天津市靜海區(qū)的。在請君入甕的傳銷騙局中，謊言邀約是第一步。如今，提起“國家項目”，提起一些傳銷重災區(qū)的地名，很多人馬上就會聯(lián)想到“傳銷”而拒絕。但為了把人騙來，傳銷組織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。有以介紹工作為名的，有以邀請朋友旅游或考察投資項目為名的，有假借談戀愛發(fā)展感情騙人上鉤的，甚至還有向親友謊稱自己在外地出了車禍、讓對方馬上帶錢過來救急的。總之，不管打著什么樣的幌子，把人騙過來是傳銷洗腦的第一步。

傳銷人員之所以騙人騙得理直氣壯，是因為傳銷體系的邏輯中，謊言居然也分“善意”和“惡意”，用“謊言”邀約親朋好友，是為了不讓他們錯過發(fā)財機會，屬于“善意的謊言”。隨著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普及，這種謊言邀約的方式也從打電話、當面拉勸，發(fā)展到利用征婚、求職平臺發(fā)布虛假信息。求偶、求職等有需求者，很容易落入陷阱。

任何謊言總有破綻，像騙走李文星的這家“李鬼”軟件公司，招聘時僅僅對他進行了電話面試，便要求他兩天后去軟件園報到。當時，李文星也產(chǎn)生過懷疑，甚至還跟朋友說，“就只有電話面試了一下，我都不知道靠不靠譜，我怕是傳銷的。”他心里可能也清楚，一家正規(guī)公司招聘流程不太可能如此隨意。但也許是前期求職受挫壓力太大，也許是高薪承諾的誘惑力太強，他最后還是去了天津。

大部分情況下，戳破謊言并不難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核實。在李文星赴天津之前，跟他合租的大學同學曾提議讓當?shù)嘏笥褞兔Υ蚵牴厩闆r。即便沒有當?shù)嘏笥眩ㄟ^114查號，找到公司所在軟件園管委會電話咨詢一下，也很容易甄別信息真?zhèn)危z憾的是，每個誤入傳銷的人，都少了質(zhì)疑和核實這一步。

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李文星的上當受騙，也與傳銷組織行騙的手段越來越高明、網(wǎng)絡招聘平臺監(jiān)管缺位有關。人們一般會認為，發(fā)布在正規(guī)招聘網(wǎng)站上的信息都是真的，誰知道還有這樣掛羊頭賣狗肉的虛假招聘？此次涉事的“BOSS直聘”網(wǎng)站，不進行驗證即可發(fā)布招聘廣告，這不是技術漏洞，更多的是管理漏洞。有此漏洞的招聘網(wǎng)站遠不止“BOSS直聘”一家，不少知名招聘網(wǎng)站只要簡單注冊即可發(fā)布招聘信息，給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機。

傳銷組織正是看準了畢業(yè)季，大學生求職難的時機，對求職心切的大學生下手。翻閱近幾年公開報道的類似案件，不難發(fā)現(xiàn)，工作越難找，大學生被騙入傳銷組織的可能性越大。中國反傳銷協(xié)會會長李旭就曾表示，近年來，加入傳銷組織的大學生有增多趨勢。據(jù)了解，幾乎每個傳銷組織都有大學生加入，有的傳銷組織中大學生竟然占到了80%，這與大學生就業(yè)形勢嚴峻不無關系。

誤入傳銷組織其實并不可怕。傳銷發(fā)展至今，已經(jīng)衍生出“南派”和“北派”，北派傳銷會進行人身控制，迫使加入者本人或家屬支付入會費。南派傳銷打的是感情牌，人員來去自由，通過全方位洗腦，讓對方死心塌地為了一個所謂的發(fā)財目標而心甘情愿拉人入伙。

無論南派還是北派，要甄別其本質(zhì)并不難。當對方以介紹工作或談戀愛等理由把你拉到一個陌生的地方，卻連正式的辦公場所都沒有，“戀愛對象”連份正式工作都沒有，這時你可以基本確認已被騙入傳銷組織了。如果接下來你還被安排參加有關行業(yè)現(xiàn)象、分成規(guī)則、邀約新人的課程，那更加可以確認對方在從事傳銷。

在這種情況下，如果手機還沒被收走，要第一時間給朋友發(fā)定位信息，讓其幫忙報警。如果運氣不好，一來就被控制，要假裝順從，不當面拆穿和反抗，保全自身安全是首要的。因為傳銷人員圖的是你的錢，以及將來利用你的社會關系給組織拉來新的下線，只要配合一段時間，你總會有機會逃離，哪怕身份證和錢被扣留，也可以通過報警或找當?shù)厝?傳銷組織一般不發(fā)展當?shù)厝?尋求幫助來解決。

更重要的是保持清醒認識，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洗腦。一邊是暴利誘惑，一邊是周圍群體無時無刻地滲透影響，缺乏社會經(jīng)驗又急于改變命運的大學畢業(yè)生，很容易被攻破心防。畢竟人性都有弱點，心理防線一旦被打開一個小缺口，欲望就會難以抑制。這需要我們平時就建立起一種常識，如果一份工作能讓人短時間實現(xiàn)上百倍財富的增長，那不是搶就是騙，現(xiàn)實中絕無可能。

傳銷對一個人的戕害是全方位的，消耗的不僅是金錢、青春，更是親情、信任和良知。傳銷組織對一個人價值觀的扭曲相當可怕，在那樣的話語體系中，一個人會把說謊當成習慣，把騙人的本事當成值得炫耀的能力，即使將來傳銷組織解散了，也很難適應正常的生活。針對大學生容易上當受騙的特點，相關的反傳銷和法治教育也亟待跟上。希望每個大學生在走出校門前，都能補上這一課。(記者 謝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