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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兩次不同高考 兩種不同命運

    2017年06月08日 14:55 | 作者:楊冬權(quán) | 來源:人民政協(xié)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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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兩次不同高考 兩種不同命運

    ——我的兩次高考故事

    高考改變命運。這是發(fā)生在無數(shù)人身上的悲喜劇現(xiàn)象,是無數(shù)人親身經(jīng)歷的轉(zhuǎn)折性事件。

    我參加過兩次不同的高考,它們給我?guī)韮煞N不同的命運,也讓我對兩種高考有著不同的體會和認識。

    在改變我命運的那次高考中,還發(fā)生了一系列具有強烈巧合性、偶然性、戲劇性的事件,這些事件比小說、戲劇虛構(gòu)的還要不可思議、難以置信,同時也比其他說教和“心靈雞湯”都更具有人生啟示意義。

    值此中國恢復(fù)高考40周年之際,我愿講出我的高考故事,讓更多人分享我的高考奇聞,并從中體味一些人生的道理。

    遭遇“文革”“大學夢”破碎

    我出生在江蘇淮安畢圩村,祖輩世代務(wù)農(nóng),讀書識字的很少。我父親讀過幾年書,算是村里較有文化的人了,他知道我們家的命運只有靠讀書才能改變,所以盡管窮,還是盡力供我們讀書。

    我1955年出生后,5歲在村上讀初小,9歲又到公社中心小學讀高小。記得由于年齡小,又從未留過級,所以有的大人就表揚我說:像這樣級級升,你17歲就能上大學了。這樣,我從小就被村里人寄托過“大學夢”。

    1966年夏,我小學畢業(yè),正好,文化大革命也轟轟烈烈地開始了。各學校都停課鬧革命,本來要進行的初中升學考試停止了。11歲的我,只能輟學回家去勞動。我的“大學夢”第一次破碎了。

    1968年,我原先讀過的學校改為七年制,我又得以去上學。在學習了兩年的初中課程后,又進入公社中學去讀高中。

    在上中學的四年中,隨著年齡的增長,自己懂了點事,成績逐漸好起來。尤其是我的作文常被初中老師用紅筆批上“傳閱”二字,并畫上波浪線和雙圈,以表示這些句子寫得好。高中時,有一篇作文,老師讓我刻印100多份,發(fā)給全校所有高中生作為范文講解。中學四年中,我曾有過不少類似的“小驕傲”。

    這四年,我要努力掙工分養(yǎng)家,所以經(jīng)常因在生產(chǎn)隊勞動掙工分而缺課、早退或遲到。由于文化自信不足,1972年底高中畢業(yè)前,我曾怯怯地問語文老師:像我這樣的語文水平,與“文革”前的高中生有多大差距?老師說不相上下。這又一次勾起了自己的“大學夢”。但是,那時的大學還沒有全面招生,高中畢業(yè)后,我只能又一次回家勞動,成了一名“回鄉(xiāng)知青”。

    1975年仲夏的一天,一名大隊干部突然拿來一張大學招生推薦登記表讓我填。這時的大學,由各地推薦學生去上學。后來我知道,我們大隊推薦我,是因為在大隊蹲點的公社黨委宣傳部長欣賞我的文化水平。在此之前,全國學習小靳莊,搞賽詩會之類的活動。我自編、自導(dǎo)、自演了一臺文藝節(jié)目,演出后,全大隊的人都對我大加贊揚,這位公社干部也對我欣賞有加。凡有外地領(lǐng)導(dǎo)來公社參觀或開會,都把我們這臺節(jié)目調(diào)去演出。所以,這位公社干部堅持把公社給大隊的一個推薦名額給了我。由于我家有“海外關(guān)系”(一位叔祖父當時在臺灣),我一直沒能加入共青團。這位公社干部知道后,又讓大隊團支書拿來一張入團申請書,當場讓我填,我便因高考而被“突擊”入團了。

    這次招生,縣里派來招生組,在公社對各大隊推薦上來的人統(tǒng)一進行了考試。考試用了兩個半天。上午考的是寫一篇作文,記得題目叫《論反對資產(chǎn)階級法權(quán)》。這是一篇論說文,對我來說是強項。從小學起,我就一直不擅長寫記敘文,而較擅長寫論說文。我從什么是法權(quán)、什么是資產(chǎn)階級法權(quán)、為什么要反對資產(chǎn)階級法權(quán)、怎樣反對資產(chǎn)階級法權(quán)這幾個方面進行了論述。考試完畢后,招生組召集全體考生對作文進行考評。共選出三篇作文,分別是好的、比較好的和比較差的。我的作文被作為好的而進行講評。當時我心里樂滋滋的,以為“大學夢”離我可能不遠了。

    下午的考試比較簡單。考生們到考場后邊的稻田里,老師問了考生一些農(nóng)業(yè)方面的知識。這對已有了9年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經(jīng)驗的我來說,當然更不在話下了。

    考試回去后,我一直未等到大學錄取通知。后來知道全公社那年共有八九個人被各類學校錄取走。其中有些是我的高中同學,有的是初中生,有一個還是小學生。我明白,人家被錄取,不是因為文化水平比我高,而是因為后臺比我硬、關(guān)系比我多。我沒有任何背景和關(guān)系,即使考試考得好,也是沒用的。因為這時的大學招生,是推薦與考試相結(jié)合,推薦為主,考試為輔,而推薦的決定權(quán)在公社,公社的決定權(quán)又主要是在黨委書記。誰的關(guān)系同書記鐵,誰就能被推薦上。至于誰讀過幾年書、誰的文化水平高和低,那都不是決定性的。后來我們知道,這一年錄取的考生,幾乎都是書記一個人的關(guān)系,有的人通過關(guān)系找到了副書記,都沒被錄取。我的那位“伯樂”,權(quán)力不夠大,他也無能為力,只能暗中為我“可惜”而已。

    我的“大學夢”破碎了,最傷心的還不是我,因為我對形勢認識得很清楚,知道自己沒關(guān)系、沒后臺,上大學的可能性不大,連被大隊推薦到公社都屬偶然,所以沒當回事。但我的爺爺卻受不了,整天想不通,白天黑夜不睡覺,像祥林嫂一樣,逢人就問:我們家冬權(quán)為什么上不了大學?然后講這樣不合理。我們知道,爺爺是為我上不了大學而氣瘋了。于是我們兄弟姐妹都時時跟著他、勸解他,同時也向其他人解釋他的病因。鄉(xiāng)親們聽說后,只能同情地說:哎呀,可憐。經(jīng)我們勸說了好幾天,爺爺精神才又逐漸恢復(fù)了正常。因此,這次我大學夢碎,最傷心的是我爺爺。他老人家沒文化,認死理,覺得上學就應(yīng)該憑水平、憑本事,而不能憑關(guān)系、憑人情、憑后臺。他的想法很樸素,也很正常。

    我的第一次高考,不但沒有改變我的命運,反而把我爺爺氣瘋了。這讓我刻骨銘心,終生難忘。

    恢復(fù)高考后的初試意外過關(guān)

    “大學夢”破碎后,我沒有灰心,而是仍然積極地帶領(lǐng)全隊社員“戰(zhàn)天斗地”(我從1975年起,擔任生產(chǎn)隊會計,實際上也干著一些生產(chǎn)隊長的活,成為生產(chǎn)隊的“管家”兼“家長”)。特別是業(yè)余時間仍然很勤奮地看一些能夠借到的圖書和報刊,有時還自己在房間里關(guān)上門,用“央廣”播音員的聲調(diào),大聲地朗讀報刊文章。

    1977年9月間,我大隊的赤腳醫(yī)生、南京插隊知青歸怡告訴我:聽說今年要恢復(fù)高考,你水平不錯,應(yīng)該復(fù)習應(yīng)試。這時她剛從南京探親回來,消息比較靈通。但我沒把這話當回事,依然帶領(lǐng)大家干著我們的農(nóng)活。

    大約在10月20日,廣播中廣播了恢復(fù)高考的消息。我的高中同學們聽后都非常激動,躍躍欲試,復(fù)習備考。而我卻心如止水,毫無動作。有個同學用激勵的方法催促我:你這么好的水平若不報考,那我們這些人就更不用報考了。我只好把自己的中學課本找出來,抽空重點看一些。

    這時,正值秋收秋種收尾階段,必須盡快收好尾,防止秋雨來襲造成“爛秋”。同時這又是一年一度的秋季分配開始之時。如果這時候我脫產(chǎn)在家復(fù)習而不算賬,那么,不但我隊幾十名勞動力的勞動成果兌現(xiàn)要推遲,而且全大隊的秋收分配也會被“拖后腿”。所以,盡管當時的大隊干部、生產(chǎn)隊干部和好多社員們都勸我“脫產(chǎn)”復(fù)習一段時間,但我一直沒有答應(yīng),只在勞動空閑時才看一看數(shù)學書。

    考試前沒幾天,我到相鄰大隊去開會,碰到這個大隊的一名教師。他是南京來的插隊知青,知道高考消息后早已開始復(fù)習了。他知道我也打算高考,問我現(xiàn)已復(fù)習到哪里了,我說,初三的數(shù)學還沒看完。他驚訝地說:沒幾天就考試了,你連高中數(shù)學還沒開始復(fù)習,那你還去考什么呢!我順口答道:陪考唄。

    這時,我的母校朱橋中學的老師們利用晚上,義務(wù)在學校為考生們進行了幾次輔導(dǎo)。我也都去參加了。期間想向其他同學借點過去的中學歷史課本,好知道點“世界四大文明古國”之類的知識,但居然沒有借到。是的,這時候社會上最緊俏的,莫過于這些“文革”前的中學課本了。

    這次高考,是“文革”后第一次恢復(fù)高考,考生包括1966年至1977年這十幾年的中學生。江蘇又是一個教育發(fā)達的省份,報考人數(shù)據(jù)說有200萬。如果全部一次集中考,組織起來有難處。所以,江蘇就決定考兩次:初考和復(fù)考。初考由各個專區(qū)自己組織,淘汰掉一批考生后,符合條件的再進入全省統(tǒng)考。

    初考我記得大約在11月下旬。我報的是文科,文科只考語文和數(shù)學兩門。我和哥哥一起去考試,都報考文科。一大早,母親為我們做了米飯,還炒了一兩個菜。吃飽飯,我們很高興地奔赴考場。

    考場就在我的母校,場地很熟悉,加之完全抱著“陪考”的心態(tài),所以沒有任何緊張。進了考場后,發(fā)現(xiàn)在我身后的哥哥沒進考場。還沒納悶完(后來知道,他對自己沒信心,臨場脫逃,未進考場),我就開始考試了。上午考語文。語文的最后一道題是寫一篇作文,題目我忘了,但我記得寫得不錯,充滿激情,文筆很順暢,最后還引用了“春蠶到死絲方盡,蠟炬成灰淚始干”這句古詩。盡管中午回家母親給做的“高考午餐”只是稀飯,但心情仍然很好。下午考數(shù)學,幾道高分題都不會做,只把比較容易的幾道題做了出來。一出考場,心想,一共考兩門,一門考砸了,肯定不可能進入復(fù)考了。“大學夢”又被冰冷的現(xiàn)實擊碎了。所以回到家,我就拿了一把糞叉,默默地到地里挖胡蘿卜去了。而人家考得較好的考生,回家后都馬不停蹄又進行復(fù)習,準備下一場復(fù)考了。

    有天晚上,睡夢中聽到院子里妹妹在叫喚:二哥人呢?二哥的復(fù)考通知下來了。原來,妹妹晚上去公社看戲,從在公社教書的哥哥那里知道了復(fù)考名單中有我。我聽到這一喜訊后,仍然半信半疑。第二天,正式拿到了復(fù)考通知時才相信,才又開始復(fù)習。這時離參加復(fù)考已經(jīng)沒幾天了。

    后來才知道我數(shù)學沒考好但仍能參加復(fù)考的原因,招生部門根據(jù)考試情況確定:文科生凡語文單科成績在80分以上的,兩門總分只要115分即可參加復(fù)考。顯然我的語文單科成績又幫了我的忙,把我這個本來復(fù)考無望的人送進了復(fù)考。我前已破滅的“大學夢”至此又浮現(xiàn)了出來。

    復(fù)考中遇到的幸運

    復(fù)考是在縣里進行的,記不清是12月或1月的哪一天。考場設(shè)在縣師范學校(中專),我第一次見到這么高級的學校和這么漂亮的校園,算是開了眼;住在縣招待所,全公社32個考生在一個大屋子里“同居”,全部是打的地鋪。

    開考前一天,吃完晚飯后,沒有人出去逛街,全部坐在地鋪上“臨陣磨槍”,作最后的復(fù)習。我沒帶復(fù)習資料,所以到八九點鐘就躺下睡覺了。但別人都沒睡,頭頂?shù)臒粢恢绷林N矣幸粋€毛病:開著燈睡不著覺。于是也坐起來,向周圍尋找有什么書借來看。見鄰鋪同學的枕頭旁有本書,我便借了來,隨手翻著看。這是一本中學地理課本,翻著翻著,看到有個詞叫“暗射地圖”,我之前從未見過,不知是什么意思。于是我好奇地認真看了起來。看到有一幅全國地圖,我仔細地把各個省的位置都記了下來。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對全國各省的地理位置了然于胸。想不到的是,這本別人的地理書,不但伴著我送走了高考前一晚的緊張時光,而且?guī)е掖蜷_了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轉(zhuǎn)折之門。

    第二天早晨,大家一起去考場。這次復(fù)考,文科一共考四門:史地、語文、政治、數(shù)學,第一場考史地。開考幾分鐘前,有人提議:咱們上個廁所輕松一下吧!于是大家紛紛響應(yīng),前去如廁。在上廁所的路上,我自嘲地說:嘿,像我這樣的人來考大學,不是瞎扯淡嗎?我連世界“四大文明古國”都不知道,還考什么大學呀?這時身邊有個考生接過我的話說:啊喲!你連“四大文明古國”都不知道呀?我趕忙問:哪四個?他告訴我是希臘、埃及、印度、中國。

    進了考場,監(jiān)考老師發(fā)下試卷。我一看,第一道題就是一道填空題:世界四大文明古國。得分:4分。我心中一陣狂喜,把幾分鐘前上廁所時別人剛告訴我的知識填了上去。

    后來我知道:別人告訴我的四個古國錯了一個,希臘應(yīng)為巴比倫。這道題,我得了3分。

    但是,這3分,是把我送進南京大學的最關(guān)鍵3分。因為這次高考錄取非常公正合理:不按考生志愿錄取,而按考生成績由各高校分批錄取。這年,南京大學文科錄取的總分是280分,而我高考總分是281.5分,剛剛過南大的錄取分數(shù)線,這樣,南京大學作為第一批錄取院校,把我錄取了。如果沒有這3分,我可能進不了南京大學。

    我從未夢想過自己能到南京大學上學,但這3分,竟把我未夢過的事變成了真。

    這3分,也是后來實現(xiàn)我一系列人生夢的最關(guān)鍵3分,是改變我命運的最關(guān)鍵3分。因為,如果我進不了南京大學,后來就不可能被分配到北京尤其是到中共中央辦公廳工作,更不可能再后來又成為國家檔案局局長、中央檔案館館長。

    我也從未夢想過能到北京、進入中央機關(guān)工作,更從未夢想過當局長、當館長,但這3分,也把我未夢過的事變成了真。

    后來,我常跟別人笑談:我今天的一切,都同當年上的那趟廁所有關(guān)。人生在關(guān)鍵時刻,往往上一趟廁所,也能改變命運。當然,上廁所時也不能悶頭不說話,還要善于與人交流,同別人聊天。在任何情況下,善于與人交流,都是助人成功的重要秘訣。一個有益的聊天,可能讓你終身受益;同你聊天的那個人,可能就是改變你命運的那個“高人”“貴人”。

    第一道題的狂喜過后,后邊又有狂喜。試卷中還有一道題:在一幅“暗射地圖”中,填上10個省的省名。得分:10分。題中給的是一幅中國分省地圖,各省的省界線都畫了出來,但沒有標出各省的名字,要求填上10個省的名字,填對一個得1分。我心里不由一陣激動與狂喜:怎么這么巧!昨晚在地鋪上從同學借來的地理書中,不正有這道題中的地圖嗎?記憶猶新的我,毫不費力地填上10個省名。這讓我又輕取10分。

    這10分,是把我送進南京大學、后來又幫我實現(xiàn)人生一系列夢想的重要10分。因為沒有這10分,我更進不了南大,也更不可能有后來的一切。

    所以后來我也同別人笑談過:隨時隨地讀書學習非常重要,留心處處皆學問,勤奮時時是機遇。有時哪怕是借別人的書隨手一翻,就可能翻出你自己的人生轉(zhuǎn)折來,就可能翻出開啟你理想之門、幸運之門的金鑰匙來。

    終圓“大學夢”靠勤奮

    我的第二次高考成功,看起來充滿幸運、極富傳奇,但細想來也不全靠幸運,不全是傳奇。其中也有不少得益于我平時的辛勤勞動和努力學習。

    比如這一次的作文,就得益于我的一次刻骨銘心的勞動和平時對天氣、對環(huán)境的觀察與記述。

    這次高考的作文題是:苦戰(zhàn)。正好這一年9月間,正在早稻成熟尚待收割之際,天氣預(yù)報有一場臺風即將來臨。按照公社的通知,我立即組織全隊男女老少,白天連著黑夜地加緊搶收幾十畝早稻。經(jīng)過艱苦的連夜奮戰(zhàn),我們終于在臺風到后不久便搶收完畢,避免了糧食大面積受損。大隊干部對我隊的這場搶收非常滿意,事后曾讓我寫一篇廣播稿送公社廣播。我看到這篇作文題目,不暇多想其他,馬上就決定寫這場搶收苦戰(zhàn)。自己親身經(jīng)歷的場景歷歷在目、活靈活現(xiàn),加上此前我在當記工員時,常常于休息時,在記工本的紙張背后,寫下對各種不同天氣的觀察記錄以及對各種勞動場景的描述,其中對臺風來時的描述,對割稻、挑把(稻捆)、堆把等勞動場景的描述,此時都派上了用場,涌到了筆端。

    對這次麥收苦戰(zhàn)的描寫,我自信會打動閱卷人。當時心中還為此竊喜。但在出考場后,其他考生的交談卻澆了我一頭冷水,讓我心拔涼。他們說,這篇作文的主題,應(yīng)該寫科技攻關(guān)。因為此前媒體上發(fā)表過一篇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的詩:“科學有險阻,苦戰(zhàn)能過關(guān)。”因此,這篇作文應(yīng)扣這句詩來寫。我之前背誦過并也喜歡讀這首詩,這一下我十分懊惱自己為何沒有想到這首詩。直到考試結(jié)束回家后,自己仍為此悶悶不樂。父親問我為什么,我說作文“走題”了,肯定考不上大學了。從未寫過作文的父親安慰我說:搶收也是苦戰(zhàn),不一定搞科研才叫苦戰(zhàn)。你這么寫不一定“走題”,甭?lián)摹?/p>

    再比如這一次的語文加試題,就得益于此前我對古漢語的熱愛和鉆研。這道加試題是把一篇古漢語翻譯成現(xiàn)代文,得分20分。這篇古漢語,我看著看著覺得有印象,曾經(jīng)讀過并抄寫過。此前,在生產(chǎn)隊勞動期間,我曾從別人手里借到一套“文革”前初中和高中的語文教材,把其中的每篇古漢語都研讀過,并用毛筆小楷抄寫下來,另用鋼筆抄寫注釋和難句的譯文。試卷中的這篇古漢語原文,是《荀子·勸學篇》中“君子善假于物”那一段,就是這套教材中的一篇,所以我很順利也很流暢地翻譯了出來,幾乎得了滿分。回隊勞動期間,除了抄過這套語文教材中的古漢語外,還從別人家借閱過“文革”前中華書局出版的《中華活頁文選》合訂本一冊,它收的都是古文名篇,印象最深的是《史記》中關(guān)于鴻門宴那一篇,曾經(jīng)饒有興味地讀過好幾遍。特別是還借閱過一本線裝本的《古文觀止》,每遇勞動間隙,我都以此書解乏。我在很多名篇上都寫滿自己的見解和心得,還對十多篇較淺的古文嘗試進行過現(xiàn)代文翻譯,當時曾暗下決心,將來要把《古文觀止》全部譯成現(xiàn)代漢語。正是這些平時的苦功夫,讓我在考試中如魚得水、易如反掌地以近乎滿分完成了這道加試題。據(jù)后來同老師聊天,知道我之所以被南京大學歷史系而非其他系錄取,主要是因為我的這道古文翻譯題考得好。

    又比如這一次的史地試卷中有一道是關(guān)于巴黎公社的題。而在上中學時,自己對巴黎公社就很感興趣,對馬恩著作和今人文章中對巴黎公社的評價論述等記憶猶新,所以這道題也答得相當完整。

    可以說,我這次高考總分280多分中,除了那13分是幸運分以外,其余260多分都是靠上學時的學習和勞動時的業(yè)余學習所得到的基礎(chǔ)分、功夫分、扎實分。沒有這260多分作基礎(chǔ),那13分尤其是那3分就發(fā)揮不了關(guān)鍵性的“臨門一腳”的作用。這也說明一個道理:偶然中有著必然,必然中也有偶然。幸運是給勤奮者的見面禮。

    1978年2月18日、19日,連續(xù)傳來消息,我們公社的兩名南京知青先后被上海的兩所大學錄取。20日,父親吃完早飯同家里人說:別人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,為什么冬權(quán)的還沒到呢?今天我到郵局去問一問。快中午時,我在地里挑河泥收工正走在回家的路上,忽聽有人喊:冬權(quán),你的大學錄取通知來了。聽到這喜訊,我一高興,雙手一摔,扁擔竟然從肩上掉了下來。這時我心想,如果這消息是真的,恐怕這扁擔這輩子我也不會再扛起來了。后來問別人才知道,父親上午真的去了公社郵局,問郵遞員:有沒有楊冬權(quán)的掛號信?郵遞員查了查,說有一封南京大學給楊冬權(quán)的掛號信。父親因到公社還要辦其他的事,就讓先回來的村里人向我報捷。

    中午,全隊的人都知道了消息,很多人到家中來祝賀我。我說,沒看到通知,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。草草吃完飯,我趕緊拿上我的圖章,去公社取掛號信。打開信才知道,我被南京大學歷史系錄取了。盡管這是我填的最后一個志愿,也是我非常不喜歡的一個系,因為我對歷史一竅不通,除了小學學過的那點中國歷史外,就只有“文革”中批判過的《三字經(jīng)》和看過的“評法批儒”文章中的那點歷史知識了。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我的情緒。我為我的大學夢圓而激動不已。

    這是人生的又一次轉(zhuǎn)變。

    (作者為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、國家檔案局原局長、中央檔案館原館長)

    編輯:曾珂

    關(guān)鍵詞:兩次不同高考 不同命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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