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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頁宋紙一兩黃金 密韻樓珍藏古籍登香港

    2016年05月05日 09:59 | 作者:周婉京 | 來源:大公報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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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清代以降,坊間素有“湖州藏天下”一說,是為對浙江湖州數(shù)百年來眾多收藏家藏品的美譽。蔣汝藻的“密韻樓”,與陸心源的“皕宋樓”、劉承干的“嘉業(yè)堂”、張石銘的“六宜閣”并稱清末民初的四大藏書樓。僅“密韻樓”珍藏善本古籍二千六百六十余部,其中宋本五百六十三冊,手卷、冊頁、法帖不計其數(shù)。本期《汲寶齋》從密韻樓的一套書札手卷聊開去,寄宋人山水于萬卷樓,覓金石考據(jù)于藏書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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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蘇富比亞洲區(qū)中國古代書畫部主管左昕陽蘇富比亞洲區(qū)中國古代書畫部主管左昕陽

    民國鑒藏家蔣谷孫民國鑒藏家蔣谷孫

    蔣祖詒(1902-1973)字谷孫,號顯堂,早年從學(xué)王國維專研古籍。其父蔣汝藻(1877-1954)為浙江有影響的實業(yè)家,并為藏書世家,以密韻樓名世。二十世紀(jì)初,受盧芹齋之邀,蔣谷孫主持北京來遠(yuǎn)公司,經(jīng)營、收購古玩字畫。在他旅滬期間,以精鑒碑帖、版本、書畫聞名,先后與張珩(張蔥玉)、龐萊臣、葉恭綽、譚敬等人往來易物。吳湖帆經(jīng)過蔣谷孫介紹,入手不少精品,其中就包括:明吳偉《鐵笛圖》卷、唐寅《騎驢歸興圖》軸、陸師道《秋林觀瀑圖》軸。

    宋代書札可遇不可求

    浙江南潯藏書樓密韻樓以宋元善本為多,是清末民初湖州四大藏書樓之一。早期曾稱“傳書堂”,后由蔣汝藻時以一千五百銀元收得宋代湖州詞人周密的《草窗韻語》一冊六卷孤本,并取“密”字和“韻”字,額其 藏書閣為“密韻樓”,此書齋名亦有私家珍藏之意。

    據(jù)蘇富比亞洲區(qū)中國古代書畫部主管左昕陽考證,原址在湖州的密韻樓,如今已不復(fù)存在。而蔣谷孫本人,也在上世紀(jì)四十年代末攜家藏前往臺灣,后任臺灣大學(xué)教授,著有《思適齋集外書跋輯存》等。蔣谷孫是臺灣收藏界的泰斗,相當(dāng)于張蔥玉在國內(nèi)鑒藏書畫領(lǐng)域的地位。然而很可惜,國內(nèi)學(xué)界對蔣谷孫的文獻記錄甚少,較為人知的是王國維幫助蔣汝藻編纂的《傳書堂藏書志》,分為手稿本、清稿本兩種,手稿本九冊,現(xiàn)藏在北京國家圖書館。

    在古籍收藏中,市面流通的宋代書札,是所有類別中最為罕見、稀少的,遂有“一頁宋紙,一兩黃金”之說。左昕陽印象中,只有一九九六年紐約佳士得專場,算得上是數(shù)十年來規(guī)模最大、品相最好的宋代書札(及古籍善本)拍賣。“宋代書札基本上都分藏在各大重要博物館中,在市場上是可遇不可求的。即便民間有藏家收藏,也都是人家壓箱底的寶貝,絕不會輕易拿出來。”相比之下,左昕陽征集到的八大山人、石濤字畫要多一些,宋人的東西寥寥無幾。

    密韻樓藏有一套宋張文靖《書札四帖》(估價二百萬至四百萬港元),可一窺宋人書札魅力。張文靖在宋宣和末年為監(jiān)察御史,在《宋史》中有傳。此卷集張文靖的四通書札,分別書與路允迪、梁仲謨、李仲仁與王嚴(yán)起。單從書信內(nèi)容來看,反映到宋朝廷渡江之后文人、官員的生活境況,行文亦提及當(dāng)時有少數(shù)部隊在北方對抗金兵。

    清鄭板橋《懷濰縣二首》 立軸水墨紙本 估價一百五十萬至二百萬港元清鄭板橋《懷濰縣二首》 立軸水墨紙本

    宋張文靖《書札四帖》,密韻樓蔣氏舊藏,此通為張守書予同僚路允迪,總估價二百萬至四百萬港元宋張文靖《書札四帖》,密韻樓蔣氏舊藏,此通為張守書予同僚路允迪

    筆勢清勁 流暢自然

    其次,再看各札書法,即是寫給同朝官員之政務(wù)信札,信手渾灑,流暢自然,筆勢清勁。此四帖與蘇軾于元豐五年(1082年)在黃州書寫的“新歲展慶帖”,書風(fēng)相似,都是宋人“尚意”書法佳作,亦是重要的歷史文物。左昕陽稱張文靖因是官員,雖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宋四家“蘇黃米蔡”之影響,但究其根本其書法還是與“二王”(王羲之、王獻之)的更為相近,有其二人行書《蘭亭序》、《懷仁集王圣教序》的影子。

    而這亦說明,帖學(xué)在宋朝廷內(nèi)十分流行。宋太宗曾命翰林侍書王著將《淳化閣帖》摹勒于內(nèi)府石頭之上(一說摹勒于棗木板上),刻于秘閣。據(jù)密韻堂傳人透露,蔣谷孫曾在一九二九年收藏《淳化閣帖》最善本之六、七、八冊,王羲之書帖三冊,額書齋名為“官帖簃”,并囑吳湖帆畫《官帖簃圖》裱于冊首。此三冊而后與第四冊《淳化閣帖》合在一起,于二○○三年被上海博物館從紐約佳士得中國古代書法拓本拍賣專場購回。

    而在每札之后,都有清代書畫、古籍鑒藏家陸心源(1838-1894)的考釋,對《宋史》和張文靖其人其事都做出詳盡考證,并將考釋題跋收錄在陸氏的《儀顧堂題跋》。“這里面就牽涉到一個傳承的問題,書畫、古籍想著錄有序,便要依靠不同時代的藏家一個個傳下去,如同接力賽跑一般。”左昕陽說。而陸心源并非清朝唯一一個考據(jù)學(xué)學(xué)家,那時崇尚金石考據(jù)之人還有翁方綱、阮元、伊秉綬等人,集中出現(xiàn)在乾隆、嘉慶年間,形成了“干嘉”考據(jù)學(xué)。

    有趣的是,民初嶺南藏書樓五十萬卷樓藏晚明人沈士充手卷《溪山秋色》(估價五十萬至七十萬港元),此卷亦有宋人“尚意”。沈士充是董其昌最具代表性的學(xué)生,但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除了承繼其師,亦融入宋蘇東坡的筆墨追求—從婀娜的山林為開首,漸推至平遠(yuǎn)丘壑,最后在皴染溫潤的溪流中收筆。

    左昕陽認(rèn)為,明清書畫常有“仿宋”意味,無論是董其昌抑或清初四王(王時敏、王鑒、王原祁和王翚) 的藝術(shù)理論多少都有借鑒宋人。宋代藝術(shù)給人的感覺是“溫文爾雅,不過火”,這和明代雅致不同,宋代更簡約、更講求法度。他分析稱:“宋代是中國藝術(shù)的頂峰,書畫、瓷器、文學(xué)都是齊頭并進的。宋之后的中國傳統(tǒng)藝術(shù),尤其是書畫,實際上是不斷理解、重新解讀宋人的東西。”

    苦瓜和尚的這套十開冊冊頁,屬其早期作品。山水表現(xiàn)神似黃山,干筆皴擦輔以淡墨闊筆,尺幅雖小卻片片珠玉。據(jù)左昕陽推算,創(chuàng)作年份約在一六六六年至一六八○年,恰是石濤在安徽宣城敬亭山和黃山生活的十五年。“宣城時期對畫家的影響很大,他在此階段受到新安畫派影響,描繪的山水與他后期的老辣用筆有很大不同。新安畫派畫家如戴本孝、弘仁,他們都有一個重要特點,就是‘枯筆干墨’的皴擦。而石濤的這套冊頁也用了許多枯筆干墨畫法。”

    清石濤《山水冊》十開冊之六清石濤《山水冊》十開冊之六

    名士收藏 善本為首

    再看石濤之后的創(chuàng)作,畫家從金陵畫派中吸取了濃厚、淋漓的墨斑畫法,亦受到龔賢山水畫法的啟發(fā)。然則在三年北游后,宋畫的傳統(tǒng)又對其中晚年創(chuàng)作的《廬山觀瀑圖》、《翠蛟峰觀泉圖》深遠(yuǎn)影響,體現(xiàn)在他對待自然山川的態(tài)度,以及章法布局、整體結(jié)構(gòu)的氣勢運用。石濤好友新安畫家梅清(號瞿山)曾將他譽為“宋李公麟”,石濤欣然接受,作詩《贈瞿山先生》一首答謝梅清。

    石濤去世后沒多久,清嘉靖三年,此冊初為朱野云所藏,臨有石濤《種松圖》自寫像于冊頁之首。朱野云后冊頁贈與伊秉綬,墨卿有隸書“苦瓜和尚山水”六字題于簽條處。伊秉綬和翁方綱是好友,又請翁方綱在其中三頁上詩題,贊賞石濤畫藝之絕,錄入《復(fù)初齋詩集》。此外,十開冊上的題跋亦見書畫家張問陶、吳照、清代藏家風(fēng)滿樓主人葉夢龍、民國大風(fēng)堂張善孖等人的贊譽之詞。

    冊末溥心畬的小楷題跋中,提到此冊曾獲“芷英先生”指正。傳世可能還有他人經(jīng)手,然而究竟“芷英”是誰,卻已無從考證。再之后,此冊歸于蔣氏密韻樓。左昕陽稱,二百萬港元的估價屬“低估”。原因在于,此冊只蓋了“老濤”的章,沒有款,尺幅也不大。如果能有石濤本人的題款或題詩,相信又是幾倍之外的價格。他預(yù)估《山水冊》還是會被“搶起來”,雖然沒款,卻仍是傳承有序。

    與時興的收藏門類不同,古時名士以收藏法書、名帖、名拓、古籍善本為首,字畫反而居其次。一來是可彰顯收藏者的文化品味、學(xué)識修養(yǎng),二來也讓士大夫府中會客時有了可聊可賞之物。久而久之,藏品多了,朋友之間彼此刺激著尋覓孤本,后期形成“萬卷樓”亦不出奇。

    清石濤《山水冊》十開冊之七(局部)密韻樓蔣氏舊藏 總估價二百萬至二百五十萬清石濤《山水冊》十開冊之七(局部)密韻樓蔣氏舊藏

    宋張文靖《書札四帖》 此通為張守書予同僚王嚴(yán)起宋張文靖《書札四帖》 此通為張守書予同僚王嚴(yán)起

    清鑒藏家陸心源于《書札四帖》每札之后題以詳實考釋清鑒藏家陸心源于《書札四帖》每札之后題以詳實考釋

    萬卷樓藏書代代傳

    目前蔣氏密韻樓遺留古代書畫卅余件,尚有部分為蔣氏后代收藏。除密韻樓、五十萬卷樓之外,明代的天籟閣主人項元汴亦是同道中人,精于鑒賞,專攻金石遺文。這些民間收藏在一定程度上為宮廷的收藏“查缺補漏”,與《石渠寶笈》、《秘殿珠林》、《天祿琳瑯》中的文物資料互為左證。

    而書札、冊頁本身之用途,不過是古人與親友交流的筆墨而已。左昕陽稱,因為傳世量少,就決定了古書畫收藏圈子小,而要求藏家對古文、善本都有了解,通考據(jù),又要知金石、辨真?zhèn)危T坎相對高很多。“所以我們通常說,這個圈子只有深度,沒有廣度。”

    古人重視書信,往往是因為記掛親友,一提筆萬千思緒頃刻涌來。清鄭板橋(1693-1765)在乾隆十七年罷官,離開故園濰縣之后始終牽掛,直到好友郭倫升來到揚州探望,他在臨別時作七律二首贈與郭氏,這便是《懷濰縣二首》。詩中寫道自己對濰縣風(fēng)箏、鴛鴦廟、柳郎祠、紙花(風(fēng)箏)的思念,開篇便是一句:“相思不盡又相思,濰水春光處處遲。”

    如今用信箋傳情的人越來越少,不少人生出懷古之心。這和宋朝之后各個朝代“仿宋”、“擬宋”、“追宋”的做法同出一轍,敏求好古之人念念不忘宋人的“溫文爾雅”,借窺密韻樓舊藏得以慰藉,正如板橋道人惦念家鄉(xiāng)的紙風(fēng)箏那樣。

    編輯:陳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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