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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61歲"打工爺爺":離家145天135.5天在干活(圖)

    2016年02月04日 15:28 | 來源: 澎湃新聞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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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原標題:61歲“打工爺爺”的記工本:145天135.5天在干活(組圖)

    謝國萬2015年外出打工的“打工賬本”。

    謝國萬2015年外出打工的“打工賬本”。


    謝國萬回家車票的訂票單。

    謝國萬回家車票的訂票單。


    時光倒退到5個月前的2015年9月6日,在家養(yǎng)病180天的謝國萬接到了包工頭的一個電話,掛斷電話后,他急忙收拾行李爬上了開往南方的大巴。

    臨行前,大哥大嫂堵在門口勸阻他,“你都61歲了,就不要再去建筑工地掄大錘了”。

    老謝只應了一句話:“你們有兒女養(yǎng)老,我沒有后人,現(xiàn)在不去掙錢,將來真的干不動了,怎么辦?”

    大哥大嫂哽住了,只得放行。

    謝國萬是重慶開縣竹溪鎮(zhèn)團鳳村300余名高齡農民工的一員,這是他外出打工的第25個年頭。因為年紀大了,進不了廠,他主要在建筑工地打雜工,按日計薪。

    因膝下沒有子女,沒有企業(yè)職工基本養(yǎng)老保險。他告訴澎湃新聞,養(yǎng)老成為他解不開的心結,唯有拼命掙錢。

    5個月后返鄉(xiāng),老謝的“記工本”顯示:離家145天里135.5天在工地上干活(注:陰雨天工地不開工),工錢130元/天,老謝一共掙了17615元。

    “不干咋辦?現(xiàn)在掙的每一分錢,都是我和老婆未來的保障。”老謝說。

    貓狗為伴

    1月27日上午,本應到家的老謝遲遲沒有現(xiàn)身,妻子賴純英也不知何故。

    她撥通老謝的電話,嗓音提高了幾度,焦急地對著電話問道:“什么時候回來?”

    “工程還沒完工,沒要到路費,過兩天再回。”通話不到兩分鐘,賴純英就掛斷了電話,神色有些落寞。

    賴純英今年62歲。老謝前兩天往家里打電話,告訴她將于1月26日從東莞搭老鄉(xiāng)的私家車回家,27日到家。

    電話里老謝有點興奮,因為“可以省下685元的車費”。不過,后因包工頭需其幫忙做工,放棄了搭便車回家。

    團鳳村里,多數(shù)人家都建起了兩三層的小洋樓,謝國萬家低矮的屋子遠離這些新房,四面皆被農田菜地包圍。房子建起來快20年了,15年前老謝再婚的時候,翻新了下。

    三個房間,正中是客廳,右側是廚房,左側是臥室。客廳里光線昏暗,一張木桌、四條長凳、一把椅子,此外再別無家具。桌上放著四棵焉了的白菜、兩棵卷心菜。

    低矮的廚房里,賴純英趕集歸來,正準備午飯,此時已是下午2點多。

    老式的灶臺上,架著一口鐵鍋,鍋里煮著稀飯,里面加了白菜葉子和土豆塊兒,廚房里濃煙嗆鼻。

    稀飯煮好,賴純英自己盛了一碗,一邊吃,一邊挑出稀飯里的土豆塊,扔給腳邊黃色的小貓。

    家里,平日除了賴純英和這只貓,還有一條瘦骨嶙峋的小黑狗,用細鐵鏈拴在廚房側門口。

    2015年,考慮到自己外出,妻子一個人在家孤獨,老謝特地養(yǎng)了這條小狗。

    左側的臥室里,床頭低矮的柜子上,是一部落滿塵埃的紅色電話。這部電話是謝國萬外出打工時和妻子聯(lián)系的通訊工具。

    老謝常年在外打工,貓狗成為了賴純英的寂寞伴侶。每逢村里趕集,賴純英都會清早出門去看熱鬧,逛一個上午,她每每空手而歸。她舍不得花錢,趕集從不買東西,“就是去打發(fā)下時間,看看熱鬧。”

    除此之外,她偶爾去哥嫂和鄰居家串門,每逢看到別家兒孫滿堂時,她會看著遠方發(fā)呆。

    謝國萬的嫂子說,老謝今年61歲,在25歲那年結過一次婚,因性格不合離異,婚姻僅保持了6個月。

    15年前,謝國萬與喪偶的賴純英組建了家庭,卻因為年老沒有生育能力。謝國萬沒有親生子女,妻子則有三個女兒,兩人結婚時,賴純英的三個女兒均已成家。

    “最大的那個女兒,已經當奶奶了”,“三個女兒家境都一般,且與老謝也是關系一般,畢竟沒有養(yǎng)育之恩。”嫂子說。

    拼命掙錢養(yǎng)老

    1月29日,老謝終于回到了家里。

    下午1點,澎湃新聞趕到老謝家門口時,老謝正抱著一捆柴,從屋后的山上走下來。

    “昨天從大朗(廣東東莞大朗鎮(zhèn))出發(fā)的,坐10點48分發(fā)車的大巴,今天10點多到家。”老謝一邊說,一邊把柴捆碼到墻邊的柴堆上。

    因為濕疹,老謝頭頂?shù)念^發(fā)掉了大半,剩下的頭發(fā)已經花白。老謝不高,精瘦,但身板挺得筆直,走起路來步子又大又穩(wěn)。兩件毛衣外套著外套,襯得老謝紅光滿面。

    自夸身體康健的老謝,2015年上半年飽受濕疹折磨。上身長滿濕疹,奇癢難忍,本來每年正月間就會外出打工的他不得已留在家里。

    為了治療濕疹,老謝累計花了2萬多元錢。在家這幾個月,沒有任何收入,只能吃老本,老謝開始變得沉默寡言。

    村頭的小賣部老板說,老謝來買家里生活必需品時,不再像原來那般“大方”,“選了又選,對比價格后,總會選擇最便宜的。”店老板拿他開玩笑,老謝說,“花的都是血汗錢,都是養(yǎng)老錢。”

    “每天干完農活后,他都會拿出手機和原來的包工頭打電話,問有沒有活干。”賴純英說,沒有聯(lián)系好工作的那段時間,老謝一天到晚難得說幾句話。去年9月濕疹好了些后,老謝接到包工頭“有活干”的電話,當天就爬上了去東莞的大巴。

    老謝從包里翻出一個薄薄的軟抄本,這是他的“記工本”。他一邊翻看,一邊回憶過去一年的打工歷程:2015年9月6日離家,9月7日到達東莞大朗鎮(zhèn)的建筑工地,9月8日一早,他就到工地上工。

    記工本顯示,老謝總共離家的145天里,其中135.5天在工地上干活(注:陰雨天工地不開工包括在內)。建筑工地上按日計薪每天的工錢是130元,這一年,老謝掙了17615元。

    從1990年開始,謝國萬已經打工25年了。老謝說,打工的第一年每天15元工錢,有活兒做的時候,包工頭包吃住。沒活兒做,就需要自掏伙食費,每天9元錢。

    “最近幾年情況好多了。”老謝說,現(xiàn)在無論有沒有事兒做,只要在工地上,包工頭都包吃包住,不用交生活費不說,伙食也比以前好很多。一日三餐,早餐一般是稀飯加花生米,午餐和晚餐兩素一葷。

    住宿條件也好了很多。老謝所在的工地,民工住在工地上的活動板房里,五六人住一個房間,有熱水器,每天下工回來都能洗上熱水澡。“去年做的那個工地,板房里還有空調”。

    工地上沒什么娛樂,老謝喜歡和工友們步行到距工地不到一公里外的商場、超市逛逛,“一般不買什么東西,就逛逛看看,圖個熱鬧”。

    老謝說,像他這么大歲數(shù)的人工地上已經很少見了,還能在工地上謀到一份工作,一方面是因為自己跟著包工頭干了多年,又有同鄉(xiāng)情分,包工頭不忍拒絕;另一方面是因為自己身體不錯人又勤快,“不然就算關系再好,包工頭也不會要。”

    養(yǎng)老心結

    老謝的哥哥、嫂嫂心疼他這么大年紀還到工地上賣力氣,曾多次試圖勸阻,但老謝的一句話讓他們無言以對:“你們有子女養(yǎng)老,我沒有后人,現(xiàn)在不去掙錢,以后怎么辦?”

    說起工地生活,老謝眉飛色舞,但他卻不敢去想年紀再大些不能打工的生活。

    從2014年開始,賴純英開始享受“五保戶”補助,2015年開始,老謝也能領“五保戶”補助。“五保戶”每人每月有450元補助,老謝一家有900元的補助,打工多年,家里也有幾萬元積蓄。但是提起未來,老謝心里還是沒底。

    66歲的陳龍源是團鳳村100多名60歲以上的農民工中,唯一有職工退休金的,現(xiàn)在每月能領到900余元。有退休金的他,不再外出打工,經常找鄰居玩紙牌打發(fā)時間,牌局不涉及錢。

    雖在同村,老謝與陳龍源并不太熟,但陳龍源卻成為了他羨慕的對象,“他的命好,能進正規(guī)的廠子,我沒有那個命運,一直在工地上打雜,能買個工傷保險就很不錯了,哪敢去想有養(yǎng)老保險”。

    “如果我現(xiàn)在也能領900元退休工資,加上‘五保戶’補助,用轎子抬我上工地,我也不會去了。”說這話時,老謝眼神中透著羨慕和憧憬。

    基本生活不是老謝擔心的問題,他最怕的是生病。一旦生病,不能再外出打工,多年的積蓄也可能很快就會花光,“去年的濕疹,隨便治一下就花了2萬,現(xiàn)在還癢著,不是大病,不想再花大錢治了,自己買了些藥涂擦”。

    沒有子嗣養(yǎng)老,成了老謝打不開的心結。“要是有子女,我肯定不會再出去打工了。現(xiàn)在掙的每一分錢,都是對自己及妻子未來的保障”。

    工友眼中的老謝是開朗的,平日三五個工友在一起吹牛、講黃段子,他都會參與其中,唯獨工友談及家中妻兒時,他就會低頭離開。

    去年11月的一次飯后,幾個工友酒后調侃他去領養(yǎng)一個小孩,老謝破天荒地吼了一句,“以后別再在我耳邊提小孩的事了,我沒有你們那個命”,話畢,老謝獨自回了工地板房。

    為了多些養(yǎng)老錢,老謝拼命地掙錢、省錢。離家145天,老謝掙了17615元。其間,他只找包工頭預支了4000元錢。這4000元錢的開銷是:11月感冒、治濕疹花了1000多元,在工地上日常生活花了些,這一次回家的路費花了700多元,回家前為妻子買了兩件新衣,回家后準備給大哥家的孫兒孫女包幾個紅包。

    剩下的13000多元,雖然包工頭提出可以付現(xiàn)金,但老謝拒絕了,而是選擇讓包工頭打到自己的銀行賬戶上,“要存起來”。

    存有多年積蓄的銀行卡被老謝視為珍寶,分外小心,平日都是自己藏在家里,而且一定要把身份證和銀行卡分開,“那是我們的養(yǎng)老錢,不能丟”。

    老謝打心底羨慕哥嫂兒孫滿堂,年紀相仿的兄長早已在家享清福,而他每年春節(jié)后總得張羅著外出打工。

    每年團圓飯,嫂子會叫老謝夫妻倆來家里聚餐,總會喝點小酒。酒后的老謝總會喋喋不休說一些羨慕大哥的話,而后給大哥的孫子孫女們人手一個200元的紅包。

    作為中國第一代農民工之一,老謝還有另外一個心結。翻弄著手里的記工本,老謝不無遺憾地說,“要是自己能多上兩年學,多識幾個字,就好了”。

    他想把自己25年的打工經歷寫部長篇小說:什么時候開始打工,在哪里打工,遇到什么人,發(fā)生了什么事,哪個包工頭好哪個不好,“好的壞的,統(tǒng)統(tǒng)寫下來,向全國人民匯報”。

    但想到自己的學歷,老謝神色有些黯然。1966年,12歲的謝國萬開始上小學一年級,正值“文革”,天天學的是《毛主席語錄》,字還沒認全他就離開了學校。

    采訪結束,澎湃新聞提出給老謝夫妻拍個合影,他一再叮囑要拍好一點,多拍幾張。去年澎湃新聞的報道也刊出了他的照片,建筑工地上的工友們經常拿著手機翻出報道調侃他,“老謝,這個照片不好看了,下次一定記得要記者給你拍帥一點”。

    拍照前,老謝用手推了推身邊的老伴,嘀咕道,“去換上我給你帶回來的新衣”,老伴靦腆地笑了笑,沒有起身。

    編輯:曾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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