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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專員二三事
1961年3月,溥儀與杜聿明(右一)、宋希濂(左一)、溥杰(左二)在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專員辦公室內(nèi)討論文稿。
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專員室成立于1961年春,其行政關系隸屬于全國政協(xié)辦公廳,業(yè)務上接受全國政協(xié)文史資料委員會的指導。全國政協(xié)分批安排了21名文史專員。第一批有:溥儀、杜聿明、宋希鐮、王耀武、楊伯濤、鄭庭岌、周振強;第二批有:溥杰、范漢杰、羅歷戎、李以劻、董益三、沈醉、李佩青;第三批有:廖耀湘、杜建時、康澤、方靖;第四批有:黃維、文強、趙子立等。文史專員的任務有四項:一是親自撰寫“三親”史料;二是向各界人士(主要是原國民黨軍政人員)征集史料;三是審閱部分來稿;四是協(xié)助文史辦公室編輯出版部分文史資料讀物。那時全國各地投向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的稿件很多,都是由文史專員審閱。文史專員閱稿后先確定稿件的價值,然后附上意見,包括稿件的“質(zhì)量級別”、能不能刊入《文史資料選輯》、稿件內(nèi)容有哪些差錯、建議支付的稿費等。由于文史專員文化功底好,又都具有特殊的經(jīng)歷,所以對工作非常勝任。多年來,文史專員審訂和撰寫的稿件,揭示、澄清了大量重要史實,一些被長期塵封的歷史真相因為他們才得以重見天日,而他們富有特色的工作,也為世人留下了不少佳話。
一席話成就了一本書
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專員室成立之初,主管文史工作的是全國政協(xié)副秘書長申伯純。他非常善于給文史專員們提供寫作思路。在第一批文史專員來報到后不久的一天,申伯純對宋希濂說:“要真實撰寫歷史資料,秉筆直書,對此你是不是還有思想顧慮?”宋希濂先是一愣,隨即回答:“我沒有什么顧慮,只要有史料價值,對后人有用,再丑的事我也絕不隱晦。”申伯純說:“你的顧慮并非怕丑、怕痛,你現(xiàn)在寫出的史料證明了這一點。我提出這個問題,只是一種推測。為什么你在黃埔、大革命時代東征和北伐的經(jīng)歷只字未提?還有抗戰(zhàn)時期‘八一三’淞滬抗戰(zhàn)、武漢保衛(wèi)戰(zhàn)、滇緬之役你都參加了,打了不少漂亮仗,何以一篇未寫?有沒有顧慮,你可以直說。如果我分析得不對,就算我多慮,當場收回,好不好?”宋希濂聽后回答說:“我沒有寫這些,并不是有什么顧慮。我只是沒有把握,以我今天的身份,怎樣寫才對路,才不失分寸?我總認為,還是應以自我反省、批判自己為主,要自我標榜總不大相宜吧?這是實際存在的問題,并非是思想顧慮。”申伯純說:“對,對,就不稱為思想顧慮吧!但你說的難題,我看很容易解決,辦法就是秉筆直書,再現(xiàn)歷史的真實面貌。當時你怎么樣做,現(xiàn)在就怎樣寫,不要為他人會怎么評價所慮。任何人都要尊重歷史,不能割斷歷史。你當年參加黃埔、東征、北伐也是革命的行動;你主張國共合作,對日軍英勇作戰(zhàn),都是維護全民族利益的愛國之舉。對這些,你同樣應當理直氣壯地秉筆直書,為后人留下珍貴的史料。”經(jīng)過這次談話后,宋希濂工作更加勤奮,除審稿外,還將親身經(jīng)歷的事情,如實地寫出了極具參考價值的史料28萬多字。這些史料經(jīng)過整理編輯后作為一本完整的回憶錄于1986年出版發(fā)行,受到了國內(nèi)外的一致好評。當時,宋希濂已旅居美國,為祖國的和平統(tǒng)一大業(yè)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。他的活動得到廣大海內(nèi)外同胞的支持,但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,自然也受到臺灣一些人的非議,而臺灣作家李敖則撰寫《鷹犬將軍》一文,對所謂非議進行了駁斥。宋希濂十分感謝和他素昧平生的李敖,遂決定用《鷹犬將軍》作為回憶錄的書名。
兄弟兩人的兩本著作
在文史專員中有溥儀和溥杰兩兄弟,其身份和其他國民黨將領出身的文史專員頗有不同。其他文史專員就親切地叫他們兄弟為“大溥”、“二溥”。溥儀于1957年下半年起開始撰寫《我的前半生》,溥杰幫助大哥整理。1960年1月26日,周恩來同志看過溥儀所著《我的前半生》未定稿,在全國政協(xié)禮堂接見并宴請溥儀及其親屬,面商溥儀的工作和學習改造問題。周恩來同志肯定了《我的前半生》的價值,又指出了《我的前半生》未定稿中史實有“出入”的問題。最后,他強調(diào)了這本書的歷史意義:后代人也會說,最后一代的皇帝給共產(chǎn)黨改造好了,能交代了。溥儀成為文史專員后,在很多人的幫助下《我的前半生》于1964年出版。
1962年5月,溥杰成為文史專員后,和大哥一起在北洋組工作。雖然其經(jīng)歷也能寫出有價值的史料,但《我的前半生》出版后已經(jīng)在國內(nèi)外博得好評,且需要撰寫清末社會、生活資料,因此撰寫回憶錄的想法一直未能得以實施。
晚年的溥杰雖然工作更加繁忙,但撰寫回憶錄的想法更加強烈,而國內(nèi)外史學界也希望看到溥杰回憶錄的早日問世。1990年溥杰在訪問日本時,日本著名歷史作家陳舜臣問溥杰回憶錄寫得怎么樣了。溥儀的回答是:“我作為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的專員,也有這個任務。但我沒有寫完,一方面忙,一方面我也有點懶。”
為了幫助溥杰完成回憶錄,1991年,全國政協(xié)領導請北京市政協(xié)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的副主任葉祖孚幫助他整理書稿。整理的方法是溥杰口述,葉祖孚錄音整理成文字,然后由葉祖孚去閱讀資料,作調(diào)查,厘清事實,再寫成文字,最后由溥杰來修改定稿。溥杰認為,書不要寫得太長,并堅持《我的前半生》里提到過的事情就不要寫了,在字數(shù)上也不希望超過《我的前半生》。就這樣,兩人合作了兩年多,由于溥杰對在撫順戰(zhàn)犯管理所時的情節(jié)記憶不清,葉祖孚就到撫順、吉林、沈陽、鐵嶺、長春等地采訪調(diào)查,寫了一章后交給溥杰修改。1993年,在溥杰病重住院之際,葉祖孚帶著稿件去醫(yī)院和溥杰字斟句酌。在完成初稿后,躺在病床上的溥杰拉著葉祖孚的手,又指指自己的心窩對葉祖孚說:“我從心里感謝你。”
1994年,在《我的前半生》出版30年后,《溥杰自傳》問世了,這本著作既是《我的前半生》的補充,又相對獨立,極具史料價值和愛國主義教育意義。
用商榷、補正促進內(nèi)容真實
在談到文史資料工作的方向、作用時,周恩來總理曾明確指出:文史資料的工作方向要對,要存真,要實事求是。實事求是不容易。文史專員審訂或撰寫的稿件,揭示、澄清了大量重要史實,一些被長期塵封的歷史真相因為他們才得以重見天日。但其中也不免混入記憶不清的片段,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,在工作中,文史專員也會開誠布公地更正、訂正其他文史專員的稿件,在《文史資料選輯》中可以隨處發(fā)現(xiàn)他們撰寫的諸如“訂正”、“補正”、“補充”、“商榷”、“建議”等文章,便是文史專員們不斷追求接近史實過程的最好見證。有這樣一則故事。黃維是第四批文史專員,而楊伯濤是第一批文史專員,比黃維早工作十余年。當黃維看到楊伯濤在《文史資料選輯》第五十七輯撰寫的一篇題為《陳誠軍事集團發(fā)展史紀要》的文章時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有不少地方和自己的記憶不同,認為楊文“并未實事求是地反映歷史的本來面貌”,于是立即寫了《對<陳誠軍事集團發(fā)展史紀要>一文的更正和意見》,指出了楊文中的11點問題,并將自己所了解的情況一一注明。這里僅舉一例:楊文說淮海戰(zhàn)役期間胡璉“借故離開部隊,逗留后方”。但黃維則認為,“胡璉因父病危和自己牙病劇發(fā),請假由唐河到南陽搭飛機到漢口。當時沒有料到淮海戰(zhàn)役開始,部隊東進增援徐州。嗣又胡父病故治喪”,并證明國民黨“十二兵團在雙堆集被圍后,胡璉聞訊主動飛回前線,積極協(xié)助指揮和維持部隊。后又派他飛南京向蔣介石報告,并繼留南京催運空投,不要回前方。但幾天之后,胡璉又飛回前方”。此外,另一位文史專員方靖也發(fā)表《對<陳誠軍事集團發(fā)展史紀要>一文的訂正和補充》,對楊文中出現(xiàn)的14處時間、地點、人物重新加以考證。此后,作為前“陳誠軍事集團”成員的地方文史委文史專員如邱行湘、宋瑞珂等也先后發(fā)表文章,進行討論。
楊伯濤在閱讀了討論文章后,向全國政協(xié)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遞交了關于撤銷《陳誠軍事集團發(fā)展史紀要》的書面申請。后來,在改版的《文史資料選輯》合訂本上,遂出現(xiàn)了這樣一則公告:“楊伯濤撰《陳誠軍事集團發(fā)展史紀要》一文,作者提出撤銷,另行撰寫;黃維、方靖、邱行湘、宋瑞珂等對此文的訂正文章,因尚有一定史料價值,均予保留。”
編輯:曾珂
關鍵詞:全國政協(xié)文史專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