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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當代名家:楊一墨卷序
郎紹君
自清代高其佩以來,“指墨”成為繪畫的一種特殊樣式。它以指頭代毛筆,畫簡筆人物、花鳥和山水。不過在多數情況下,指墨帶有文人游戲的性質,只是對毛筆繪畫的一種補充,如潘天壽所說“指頭畫,為傳統(tǒng)繪畫中之旁支,而非正干。”(《潘天壽美術文集》第39頁。人民美術出版社,1983年。)指頭(主要為中指、食指、無名指與小指)沒有吸水性,沒有尖鋒,沒有彈性,不像毛筆那樣能留得住墨,這些局限,使它宜大寫,宜粗簡,宜枯淡,而不宜工致,難以獲得清麗秀潤的效果。但指畫自有一種粗頭亂服、自然天真、超以象外之趣,為毛筆畫所不能及。高其佩之后,堪稱指墨大家的,當屬潘天壽。潘氏能以指墨畫丈二甚至更大尺幅之作,他刻畫的禿鷲、雄鷹乃至八哥、蟾蜍、家貓等形象,多具有一種古拙沉雄,渾穆博大的氣象,而又得毛筆難以得到的天然之趣,可謂杰構。
鐵嶺畫家楊一墨,遠承其鄉(xiāng)人高其佩衣缽,擅書畫,于指墨最為用力。楊一墨曾在中央美院美術史系進修,2007出版的《楊一墨畫集》,薛永年教授作序,對楊一墨的書畫淵源和作品作了精到全面的評述。我最近才與楊一墨相識,這篇短文,僅從他的畫集和諸多近作照片,略抒感想。
楊一墨對毛筆書畫下過功夫,奠定了指墨的根基。“從事指頭畫者,必須打好毛筆畫之基礎,否則,恐易流于率易狂怪,而無底止。”(《潘天壽談藝錄》第158頁民。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,1997年。)楊一墨的指墨清正雅訓,無“率易狂怪”之病,正得益于他的毛筆畫基礎。傳統(tǒng)毛筆畫有法度,又能超越法度,塑造真實生動而個性鮮明的形象,有了毛筆畫的底子,指頭畫才可能有運指布墨、結構點線的法度和超越法度的自由。高其佩和潘天壽兩位指墨大師,都是基于毛筆畫的功夫,才達到運指細入毫芒,能在簡略中見精工,粗放中見蘊籍的。楊一墨是先臨摹與創(chuàng)作書法和毛筆畫,而后才轉向指墨的。他對毛筆畫和指墨兩者關系的體認與把握,在2010年完成的《指墨富春山居圖卷》中,得到了最好的體現。該卷用指墨臨黃公望《富春山居圖卷》(《無用師卷》與《剩山卷》合璧),將古人的毛筆作品轉換為指墨作品,保持了原畫的結構與基本圖像,又把毛筆語言“翻譯”為指墨語言。這是一個大工程,畫家為此作了十數年的努力。對指墨與毛筆這兩種形式語言及其轉換的探究,是理解指墨畫的特點和長短,是頗有意義的。
楊一墨指頭畫的突出特點,是大大開拓了指墨創(chuàng)作的題材,豐富了指墨的描繪與表現功能。囿于工具的限制,大多數指墨畫只攻簡筆花鳥或簡筆人物,而較少畫山水,也較少畫結構復雜的人物和花鳥。楊一墨突破了這一局限,創(chuàng)作了大量結構繁復、空間宏大的山水風景、人物群像和融山水花鳥或山水人物為一的大型作品。他還以指墨直接畫肖像和山水人物寫生,景物真切,人物生動,構圖講究,多方面強化了指墨作品的描繪性和表現力。對楊一墨而言,畫指墨不是文人墨戲,而是他正業(yè),是他無所不包的塑形、表意和抒情的藝術手段。題材內容的拓展,必定帶來形式技巧上的新探索與新創(chuàng)造,其過程的艱難,畫家的膽識和知難而上的精神,是可想而知的。
與前人相比,楊一墨指畫的一大特點,是對寫實造型的靠攏。這源于他所處的時代、所接受的美術教育,也與他對現實題材的追求、對寫生的重視分不開。寫實性與現實性,在增強作品真實感的同時,也強化了作品的世俗性,而與傳統(tǒng)指墨的古拙、荒寒、枯淡意趣拉開了距離。藝術總要隨時代而有所變化,變化則難免有所得也有所失。人們在歡迎有所得的同時,也會惋惜有所失的東西。然而這就是歷史。
以指墨表現大場面、繁復的空間和人物群像,既是對指墨的開拓與突破,也使指墨陷入了難以避短的境遇。俗話說“長處也即局限”,指頭作為繪畫工具的特殊性(如前所說含水含墨少、無鋒、無彈性等)規(guī)定了它的長短。揚其長而避其短就成為指墨畫應當堅持的常規(guī)。不避其短,如過度追求寫實性與大場面,追求像毛筆那樣的細致刻畫,就可能喪失其長處,弱化其特點。我想,這是楊一墨今后須面對的課題,期盼他把握分寸,取得更大進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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